看着記下了校園平面圖,踏上前往食堂之路的三人組,林千帆長歎了一口氣。
她仍舊不覺得安绫有什麼壞心思,但從這段時間的相處中發現的細節讓她不由回想起了某個人:淩霜門門主的得意門生,也是她最大的競争對手。
她聽說那人本應成為魔教聖女,不過在一系列陰差陽錯之下,當時尚且年幼的女孩在選仙大典上嶄露頭角,名喚朝霜玉之人就此拜入位列六大派之首的淩霜門中。
林千帆與朝霜玉的相識并非是在正式場合,而是于一次曆練任務中,那時的二人都還隻是築基期而已。
由于修仙界普遍有紅塵化凡的說法,各大派的弟子都會早早離開山門,在凡塵世間修行。劍閣雖不曾列于六大派中,但身為名門正派,自然也承襲了這一傳統。
同為築基期的二人為了解決一樁失蹤案暫時結為了搭檔,也正是在此時,林千帆發現,雖然出身以不近人情聞名的淩霜門,朝霜玉此人卻外冷内熱,實際上是個熱心腸。
不過,在最終決定該如何處置這樁案件的犯人時,兩人起了分歧。
林千帆認為要麼将他送至官府,要麼交給受害者的家屬定奪;朝霜玉則認為,這必是一件牽連頗多的大案,必要時應當考慮消除犯人當晚的記憶,放長線釣大魚,鈎出這背後的陰謀推手。
那時的林千帆隻覺得對方想太多,朝霜玉也不願讓步。二者最後決定三招内定輸赢,誰赢就聽誰的——這也是修仙界長久以來的規矩。
林千帆略勝一籌,赢下了這場比鬥。但從後續的發展來看,朝霜玉的想法才是正确的。幸好案件後續由淩霜門的長老們及時跟進,這才制止了魔教的一次詭計。
……盡管如此,林千帆也不認為自己在那晚試圖阻止朝霜玉的行為就是錯誤的。因為她借着月色,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了那時朝霜玉的眼神。
她的表情很嚴肅,眸中卻滿是期待之色。那時的她很确信自己能獲勝,所以她期待的是得勝之後,這件事将向着她預想中的方向發展。
林千帆認為,對方不可能會止步于所謂的“釣大魚”,她絕對有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的打算,隻不過被那一夜林千帆手中的劍光所擊落了。
而現在,她在安绫眼中看見了類似的神采。
那神采堅毅不屈,熠熠生光,能給他人以希望。
但那神采也很危險,因為它須得火來點燃,燃料來維持。
……唯有最艱難的境地,才有足以延續這火的燃料。
不多時,安绫等人便走出了教學樓,經過樓後一條短短的綠蔭走道來到了操場附近。
“平面圖沒錯的話,那裡就是食堂了……”魚添指向了操場側面的一棟二層建築,“要繞過半個操場,也就是沿着這條路繼續走……”
暗夜裡沒有路燈,而離開教學樓後,陰雲也不再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失去了幾乎所有的照明,此刻,隻有極微弱極微弱的熒光令衆人得以勉強視物。此處的情景更像一個正常校園了,但黑夜和與它并肩的寒風給人帶來的恐懼感卻沒有絲毫減少。
風刮掃過樹影,荷港被吓得踉跄了一步。要不是操場旁高聳的鐵絲網接住了她,恐怕她就要一方塊跌在地上了。
“抓緊我的手。”
因為有林千帆這個簡易白色“燈泡”的存在,安绫能看清的範圍比其他兩人要稍大一些。她一左一右牽起荷港和魚添,慢慢地向着食堂走去。
“……”
“奇怪。”
在走了五分鐘後,她停下了腳步。
幾人相顧無言,又看向了漆黑一片的操場和不遠處那二層高的建築。
“再試試看?”
兩個孩子點了點頭,林千帆則東張西望起來,希望能看見什麼與上一次不一樣的東西。
但在又一個五分鐘的嘗試後,衆人看着周圍沒有絲毫變化的景色,再度停下了腳步。
“有什麼發現嗎?”安绫首先看向了理論上來說視野最佳的林千帆。
根據之前的嘗試,林千帆大概能在一個以安绫為中心的,半徑三米的球體内活動。雖然不像真正的幽靈那樣能穿過實體牆壁,地闆之類的障礙,卻可以穿過安绫以外的人類以及他們所穿戴的衣服和物件。
原理不明,但這意味着林千帆可以去到更高的地方。
“我的确有移動的感覺,不過,在大概走出二十米後……”林千帆比了個距離,“這種移動感會模糊起來。”
“就你看來,是我們自己在往回走,還是這一整段路就是個循環?”
安绫明白,他們大概是陷入了所謂的“鬼打牆”中。
在不考慮封閉空間内,足夠多的相同小空間重複造成的錯覺的情況下,鬼打牆的成因大抵有如下兩種:正在移動的人本身沒有前進,隻是産生了“前進”的感覺,或者是整個空間都處于循環狀态。
“兩種都不像。”林千帆判斷道,“也有可能是兩者皆有。”
“安绫姐姐,我們這是,這是遇到鬼打牆了嗎……?”
荷港的聲音顫抖着,對于她來說,這種詭異的情況比剛剛演藝教室裡見到的還要恐怖。更别提現在還有一個臉色木然的石雕像一直緊緊地跟在她身後,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
所以,一見到安绫不再與空氣說話,她就急忙開口問道。
“還不能确定,不過八九不離十了。”
黑夜中,她難以看清安绫的臉,不過那熟悉的語氣還是令她的恐慌散去了不少。
“接下來我們試着回教學樓看看,别擔心,說不定有别的路去食堂。”
這是安绫能想到的最接近安慰的話語了,而在五分鐘後,這個計劃也宣告破産。
從魚添指路的那個節點算起,衆人甚至無法離開那裡超過二十米。明明即将返回林蔭道,回過神來,居然又一次來到了操場旁邊。
“看清楚了嗎?是一瞬間發生的傳送,還是我們自己走回來的?”安绫看向飄在空中的林千帆。
盡管知道不太可能發生奇迹,但她還是選擇嘗試往這個方向走。這是因為林蔭道與操場旁的小路有一道明顯的分隔線,如果他們自己無法察覺,就隻能讓外部的觀察者林千帆來辨明這最關鍵的一點了。
“是你們自己折返的。”
安绫皺起了眉頭,至少這一段空間本身沒有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就是他們自身了。
先前應該也一樣,在林千帆沒有注意到的關頭,他們調轉了方向,自己走回了原地。
這種感覺……與先前演藝教室中被操縱的感覺有些相似,隻不過更加隐蔽,更加難以察覺。
“這樣的話,關鍵就在這段路上了。”
安绫掃視四周,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林千帆的幫助,她很快就找到了一處異樣。
“看那裡。”
衆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看到操場的鐵絲網上還貼着一張a4大小的紙。夜風卷起了紙張的一角,但它仍頑強地貼在不甚可靠的鐵網上。
“上面好像寫着‘征集’什麼的……”
荷港在夜裡的眼力似乎比安绫還要好上一絲,在還有三米遠的地方,她就已經辨認出了上面的文字。
“确實是征集信。”
就着林千帆發出的微弱亮光,安绫很快便讀完了信上所寫的内容。
簡單來說,這是一個名叫柯樂樂的畢業生寫的信。他想邀請同年級的其他人一起參加考試結束後在後山舉行的聚會,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燒烤用的設備,于是向全年級征集器材,食材,以及想來表演的人才。
雖然後山一直被封閉着,無論是學校還是老師都不支持他這番做法,于但此人還是把征集信貼得到處都是,甚至打算去食堂偷——或者說,借用一個晚上器具。
“安绫姐姐,這封信的下面……”荷港遲疑道。
她沒有說完,不過安绫知道被荷港咽下去的話是什麼。這封信的下半部分被燒得焦黑,幾乎已經明示了這群學生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