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對不可能和你好好相處。”
“要是成了敵人還好,成了同事的話……你最好别在我眼前晃悠。”
“也沒必要這麼說吧……”
安绫聽起來像是真心實意地在傷心,她用有些哀愁的眼神望向了晝,“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不用考慮了。”晝緊皺着眉頭,将她往身側一拉,又轉了個身,推着安绫向二樓走去。
“都上來吧,有人要見你們。”
介于晝先前展現出的那般武力,自知沒有反抗手段的二人自然隻能聽她安排。而正如晝所言,食堂二樓中,有人正襟危坐,恭候着她們到來。
再見到魚添時,荷港和安绫的表現截然相反。
荷港先是松了一口氣,在看見魚添換上了一身黑袍後又面露疑色。
安绫則用滿懷敵意的目光看着面色平靜的魚添,她的視線迅速地掃過對方那遮得嚴嚴實實,隻留下臉的裝束,無視了一旁的古怪男子,出聲嘲諷道:“當背叛者的滋味如何?”
說着,她還作勢要抽出後腰處的卡片。
“哦!别急,安绫小姐。”
夜将手杖懸空一點,一股力道便停住了安绫的行動。她低頭向後看去,從她的腳下抽出的,形似影子卻有實體的東西拘束住了她的行動。
“這位可是我重要的線人。”夜再度敲了敲半空,那拘束像融化了般跌落在地,重新變回了安绫的影子。
而在她視野的盡頭,堅冰封鎖住了幾個身形矮小,手中剔骨刀卻更加巨大的身影。
自發覺晝的存在開始,安绫便不再與林千帆言語。此刻,林千帆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又與安绫收回的視線對上了一瞬。
僅那一瞬,并肩作戰的默契就讓林千帆洞悉了對方此刻的想法。
食堂的二樓……同樣是高能量環境。
但她短時間内又不可能再度召喚自己了,林千帆不禁擔憂起來。
盡管暫時無能為力,劍仙依然沒有移開視線。安绫的模樣顯然不像是放棄了希望,那她至少也該見證對方的勇氣。
“長話短說吧,我們之間并沒有直接的矛盾,不是嗎。”
夜将手杖往地上一敲,他的聲音也和面容一樣模糊化了,如風劃過聽衆的耳朵,人卻無法從千風中找到某時某刻的那一縷。
“這位,魚添。”他将另一隻手搭在魚添的肩膀上,“實際上,他是因為擔心你們,才獨自一人來到食堂二樓的。如你們所見,這裡也的确非常危險。”
“幸運的是,你們遇到了我們。”
夜有些誇張地一揮手杖,而後,他誠惶誠恐地站起身,向安绫行了一個沒有帽子的脫帽禮。
“雖然有些遲了,不過請容我鄭重地介紹一下。”
“我的代号為‘夜’,二位身邊的人代号為‘晝’……哦,應該說,她還在獲得代号的路上。”
“不都闆上釘釘了嗎。”晝說道。
“至少在面對客人時,我們得嚴謹。”夜聳了聳肩。
“和你們不同,我們是‘資深主播’。而就像系統在賦予我們能力時說的那樣,能力會随着通過的副本增多而進化。”
又是沒聽說過的設定,安绫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麻木。
她昏迷的那段時間到底都錯過了些什麼啊。
“而為了扶持那些頗有潛力的新人主播,我們所在的組織會為這樣的人提供幫助。哦,抱歉,原諒我隻能用‘組織’這種寬泛的形容,畢竟你們還沒有正式加入。”
“當然了,這邊的小魚添已經成了我們的預備成員了。”夜拍了拍魚添的肩膀。
“占蔔是非常稀有的才能,而精通蔔筮之道的人同樣非常稀少。很不巧,我們需要的正是這樣的能力。”
注意到身後的荷港發出了異響,安绫适時地露出了厭憎之色,側過身,遮住了荷港的大半張臉。
雖然對方大概很難從那張方塊臉上讀到什麼,但她不能冒這個險。
“而他告訴我,占蔔的結果指向了你——一位‘覺醒者’。”
“這可非常,非常,非常有意思了。”夜的語氣中難掩其激動之情,“這是由某個主播的能力得到的結論,而我已經驗過它的真假了。”
“那麼,事不宜遲。”
夜将手杖猛地向下一壓,荷港的腳下便伸出了數道根須般的影子,将她束縛在了原地;魚添身着的黑袍則化為了拘束服,将他從手到腳都捆在了一起。
“請趕緊為我展示一下,而後,我們再來商量你加入組織的相關事宜。”
名為夜的男人很傲慢,安绫心想。
這傲慢并非僅僅體現在他的行為處事上,根據安绫的經驗,若非這件事牽扯到了他格外注重的“覺醒者”,這種人的态度恐怕更接近“溫和”而非“獨斷”。
但在内心深處,這種人不認為其他人應當擁有自己的意志和選擇的權力。
換個說法吧,所謂的傲慢,正是指将自己的意志淩駕于所有人之上。
愈是傲慢,愈是不動聲色。
所以,名為夜的男人還不夠傲慢。
他仍舊認為有人會立于自己之上,仍舊認為自己需要在某種組織中才能找到存在價值。
安绫無聲地,在掩飾出的驚慌與恐懼背後觀察着這個人。而在她身側,林千帆則浮在半空,看着安绫。
她看着一動不動,仿佛被這宣言吓傻了的安绫,一時間竟難以思考有關朝霜玉之事了。
盡管那名為晝的女性和她的宿敵兼摯友有着同樣的樣貌,盡管她們用着同樣的冰系術法,都能構建出精妙絕倫的冰雕。
但此時此刻,她終于窺見了一絲安绫原本掩藏着的本性。
她看見安绫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翹了幾分,像是終于确信了某件事。
“……我也沒法拒絕吧。”安绫抿了抿唇,無奈道,“你既然說了展示,意思就是……要我對着你使用能力的意思咯?”
“哦?難不成你在擔心傷到我。”夜笑出了聲。
“不必在意,安绫小姐。這個副本裡沒有什麼能傷到我。”他浮誇地點了點頭,“雖然稀少,但我們的組織裡确實有人擁有占蔔類能力。在臨行前,我已經問過,也檢驗過了。”
“好吧。”
安绫轉了轉手臂,像是要進入搏擊賽場般熱起了身。
“不用拖延時間迷惑我。”夜插嘴道,“我已經知道了,你的能力和卡牌有關。”
“怎麼,瞧不起打牌嗎?”
此時此刻安绫已經熱身熱到了壓腿的環節,“擁有健康的體魄與一定的戰鬥技巧可是勝負的關鍵,不管是站着打牌,騎車打牌,還是邊跳邊滑滑闆邊打牌都是如此。”
夜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隻好沉默以對。
“說到勝負呢,自古以來就有着這麼一個規矩。”
不一會兒,安绫便做完了熱身。隻見她氣定神閑地将系在後腰的卡盒移到了側腹處,撩起了一側的校服,擡眼看向夜。
“不管怎麼說,勝利總是要高于失敗的,對于拼上了一切的決鬥來說更是如此。”
“……你到底想說什麼?”
夜悄悄後退了半步,雖然他堅信安绫應該傷不到自己,但對方這奇怪的鎮定總讓他有種上鈎了的感覺。
“我的意思是,決鬥非得是公平公正的不可。”
“就這麼簡單。”
在夜不可置信的神色中,籠罩住他面龐的異樣模糊與輕柔覆住他聲音的力量如此輕易地消失了,就連捆縛住荷港和魚添的力道也突然減弱——他不得不将手杖緊緊插在地上,才能勉強制住那兩人。
【警告,檢測到未認證星素訪問請求】
除了安绫外,在場所有人的耳邊都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嚯?怎麼了,這種關頭還得分心去控制人質嗎?”
安绫那嘲諷的聲音在失去了從容的夜聽來顯得尤其刺耳,“你一開始的自信呢?不會就這種水平吧?”
【再次對比數據庫……結果查詢失敗,啟動自适應模式】
【正在接收訪問請求】
【正在調用相關權限】
【已許可】
霎時間,金黃色的光芒包圍了安绫和夜。失去了遮蔽的夜有着一頭棕色的卷發和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下垂眼,着實沒有什麼威懾力。
他深吸了一口氣,幹脆舍棄了自己的手杖,不再裝出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晝,外面交給你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也相當年輕,完全沒有權威可言。
“你果然是貨真價實的覺醒者……那就更不可能放你離開了。”
夜盯着對方那堪稱狂妄的笑容,望向自己那已經變了個模樣的直播間。慣常見的豎直光屏變成了一塊被分成前五後五的水平面,而在自己的手邊,一疊卡片正靜默地等在那裡。
無須翻開,夜也已經明白過來,這正是對方能力的體現。
“公平公正的決鬥”,在極大程度地削弱了他能力的同時,也給予了他這卡片遊戲所需的所有知識。這大概正是安绫性格中某個側面的體現——既然是決鬥,就絕不允許有外部因素幹擾,也不允許場面隻對自己有利。
而系統回應了她的這份意志,為二人構建了這僅僅隻能用于決鬥的場地。
“‘傲慢乃是覺醒的必要條件’……”夜喃喃着,随後他歎了口氣,不知是惱恨自己沒早些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還是欣喜于這麼重要的情報就這麼簡明直白地擺在了自己面前。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在晝反應過來之前,失去了束縛的魚添已經徑直跑向了荷港。他沒有停留,而是拉着對方就往樓梯處跑去,俨然一副要丢下安绫的模樣。
“去一樓嗎,正好!”安绫高聲道。她話音剛落,兩小隻便已不見了蹤影。
“……我這就去追。”
晝提劍欲走,卻被夜舉手攔下了。
“不用去管那兩人了,晝,你留在這裡。”夜死死盯着安绫,“不管勝負如何,決鬥一結束,你就打暈這家夥。”
“——是。”
“喂喂,别這麼無情嘛。”決鬥場地内的安绫比平日裡還要活潑,“不過,你留在這裡也挺好的。”
“你可是這場決鬥的見證人。”
安绫頓了頓,随後道。
“接下來說的話,你就當我隻是胡言亂語吧。”
“我還是覺得……你不應該是一名‘邪惡主播’。”
“你自己怎麼想呢?”
晝沒有回話。
她隻是再度攥緊了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