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真田中途過來拍了拍丸井的肩時,丸井才發現,自己的隊友們都靠在醫院走廊裡睡着了。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午夜了,手術已經持續了數個小時。
“我問了醫護,你朋友的母親快趕到醫院了。”真田的聲音讓此刻的丸井莫名心安,就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真田始終不動如山,牢牢駐守起所有人内心的最後一道防線。
“謝謝你,弦一郎。”丸井發自肺腑地說道。但話語過後,更大的愧疚席卷而來。海霧的家人不在她身邊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為什麼在那天海霧提出要見面時他沒能留意到她的語氣,為什麼沒能想起她獨自一人身在東京,為什麼沒能想到她可能真的需要幫助……與幸村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同,海霧已經向他發出求救,他卻沒能接收到,他是個不稱職的朋友。
真田看着這位向來是整個團隊裡最會活躍氣氛同時也極富責任心的隊友此刻消沉的模樣,不由地關心道:“我想此時此刻比起内疚自責,真誠地祈盼摯友能夠安然無恙才更是我們應該做的。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樣的。”
幾個小時之前,真田未能兌現給幸村的承諾,輸給了青學的越前龍馬。身為副部長,身為隊友,身為友人,他内心也在煎熬和自責着。可此時此刻,他也依舊頂着巨大的内疚和擔憂,安慰着同樣内疚與擔憂的丸井。
安慰别人的那個人總是要承擔着更大的悲傷,丸井看着真田無力掩蓋的疲累的一張臉,點了點頭。
“你如果難過的話,可以和我聊聊你的這位朋友。”真田弦一郎擁有着立海大最誠實溫柔的一顆心。
“寺山海霧是我從小最要好的朋友。”丸井開口說道,真田站在一旁,安靜地聽他說着,“我們住得很近,從小一起長大,從記事起我們就熟悉彼此了。雖然我也有弟弟妹妹,但說起來,卻好像和小海要更親近一些。我們從小一起學過遊泳、學過弓道,也學過網球,小海弓道很早就超越了所有我們認識的同齡人,而我也因為熱愛選擇了網球。小學畢業後,小海和媽媽去了東京,而我留在神奈川。不過我們經常通信,假期也經常見面,對我而言小海一直是那個隻要拿起弓箭就深沉甯靜同時也堅韌不拔的友人,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會讓她選擇放棄一切,而最令我内疚的也是,我沒有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守在她身邊……”
“弦一郎,我從剛才就一直在想,這個世界上有多少東西是可控的。我與托付着信仰的隊友一起輸掉了最重要的一場比賽,我堅定不移相信着的朋友也抛下我選擇結束一切,無論是努力,還是情感,好像沒有一件事可以相信。連我自己也無法相信這樣失敗過又辜負過的自己。”
真田一語不發。
丸井看見巨大落地窗外開始黯淡的城市燈光,心中的悲傷像這夜色一樣膨脹巨大。
“氣餒的話等到你朋友醒來再說給她聽吧,”真田說道,“就像我一樣,忏悔的話要親口對幸村說。”
“他們一定會醒來。”
海霧在做着夢。
在童年的神奈川,她正和文太一起趕海,大海一如往常不知疲倦地沖刷着海岸,将許多過去的物品沖上沙灘。丸井興奮地拾起一副泳鏡,告訴海霧這是他為了不學遊泳故意扔掉的那副,海霧也從沙灘上撿起一本病曆告訴丸井這是她拒絕上學謊稱過的所有病症。
他們倆沿着海岸線一路撿,一路說。
“這是我第一次做成功的蛋撻。”
“這是我第一次獨自回家的車票。”
“這是我第一次拿到的網球比賽的獎章。”
“這是我第一次拿到弓道冠軍的照片。”
“這是我第一次和社團好友聚餐吃的披薩。”
“這是我第一次自己過生日買的禮物。”
整片沙灘上到處散落着他們的物品,每撿起一個,就像是拼湊出人生的一角畫卷。
“這是我去年拿到的全國大賽的冠軍獎杯”
“這是我跳下時曾在一瞬托住我的橫幅。”
海霧看着手中慶祝弓道部寺山海霧東京都大賽優勝的橫幅,沉默了下來。文太仍在這片海灘上收集着他所有珍貴的回憶,而海霧卻再也不向前一步,前面已經沒有屬于她的回憶了,她的人生就此止步。
海浪将碎裂了一角的手機沖到她腳邊,她低頭看見聊天框裡的回複——
【等關東大賽一結束我就去看你】
淩晨四點,喧嘩不息的東京安靜下來的時候,手術終于成功了。
目送着二人被推進監護病房,徹夜未眠的真田與丸井也放下所有重擔被隊友們拖去休息。二十四個小時之後,在清晨第一縷陽光探入病房的時候,寺山與幸村再度巧合地逐一醒來。
【我們輸了】
【你無法參加這次的東京都個人賽】
在真正經曆過死亡之後,他們開始重新面對着生命中的苦難與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