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和煙花一樣猝然消逝,回憶起來,卻又和焰火一樣滾燙,那些燃燒過、又消寂了的心跳始終将這個夏日裝點得非同凡響。隻要發生過了的事,就必然有其影響。
幸村被告白是在午休。
這是新學期的開始,是一年中幸村收到告白信最多的時候。
幸村明确了不會赴約,但還是在路過音樂教室的時候被一年級攔住了。往上走就是天台,文太他們經常在那裡度過午休時間。今天下雨,他們多半會在樓梯間。
幸村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
“事情就在這解決吧。”
解決——這個詞戳中了女孩敏感的心思,她已經預料到了最終失望的結局,但又不甘心地選擇更加激烈地表達着自己的喜歡。
“進立海大的第一天——”
有兩道陰影落下。幸村擡頭看去,海霧和仁王正從樓上下來。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撞見告白場景,打賭輸了被指派去買飲料的仁王和海霧看起來都有些詫異。
真希望校規裡加一條不要在樓道表白,不然總是會在這裡看見熟人——海霧覺得這種不吉利的事很容易影響自己的運勢的。
幸村看向海霧,雖然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可此時此刻也想看清楚海霧會是怎樣的反應。
她會無視嗎?還是會在意?
可海霧既沒有無視也沒有在意。她看上去太無辜了,臉上有幾分歉疚,像是懊悔怎麼就這麼不巧打擾到了别人。
這不合時宜的良心讓幸村看得煩躁。
自夏日祭後海霧覺得自己和幸村的關系也算破冰了,但這種拒絕告白的場景重現在眼前,沒準會讓幸村又想起過往的經曆。海霧不貶低自己,不矮化自己的喜歡,但幸村怎麼看也始終是他的想法,自己也沒辦法強求。所以保險起見,還是盡快離開此處。
告白的女生看了看海霧,又看了看幸村,手心不由得握緊衣角。可是還未等她消沉,就看見海霧急于撇清自己的樣子。
“我們這就走……文太說他想要喝咖啡來着。”海霧按着仁王的肩膀示意他别擋道趕緊走,那副愧疚表情戳得幸村呼吸停滞。
“等一下——”幸村伸手抓住海霧的手腕,把海霧吓得愣在原地。仁王轉身看過來,和幸村的目光交錯了一瞬,幸村眼神晦暗不明。
原本绮麗的告白場景一瞬間擁擠起來。
幸村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越界,他看着海霧的眼睛,固執地想從裡面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不滿。
可是海霧還是那副意外的表情。
她不懂幸村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要抓着自己不放,雖然撞破人家告白是她失誤在先,可也不至于被抓住興師問罪。
難道是怕自己說出去?
“你——”
“我又不會亂說。”幸村剛開口就被海霧一句完整的承諾打斷,她的手腕從自己的手心抽離,“我們走了。”
壞人姻緣是要吞千根針的,海霧領着仁王倉皇而逃。臨走時仁王與幸村對視了一瞬,面對狐狸的一臉了然,幸村的失望表現得十分坦然,因而像是一種無聲的示威。
“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表白。”窗外是瓢潑大雨,陰沉的天色裡,幸村精市的眼神在晦暗裡閃亮。
下午的時候,海霧和幸村沒有說一句話。但是社團活動結束後,這點小事就已經傳遍網球部。感受到周圍的議論,幸村把儲物櫃的門關上時,忍不住地歎了一口氣。
“部長被人抓住告白也不是一兩次了,你這麼興奮做什麼?”放學的時候,切原望着一路抓着這個話題不放的海霧,腦回路短暫地通暢一次。
這話問得海霧啞口無言,好吧,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興奮什麼。說不定,人就是會對周圍人的八卦感興趣呢?
腦袋短暫靈光了一次的切原,很快又陷入了長久的混沌裡,他杵了一下海霧的胳膊,擠眉弄眼地怪聲說道:“哎,你該不會是也喜歡部長吧。”
這話說的……
不必思索,海霧就深吸一口氣,目光略帶憐憫地看向切原,甚至不帶個人偏見地為切原考慮了一下将來,如果在這麼群聰明人裡他都表現得像個傻子,那他以後一個人了可怎麼辦?
“幹嘛這麼看我?”切原摸了摸臉,然後又不好意思地擡手揉了揉脖頸,“你該不會…對我…不行哒,我已經有——”
“我真想自殺。”海霧不再理會他。
切原反應過來後也覺得自己有些離譜,他也不覺得丢臉,晃晃腦袋就又跟了上去。
“今天新一期周刊,去不去?”切原跟在海霧後面問道,他倆都是二次元重度愛好者,屬于啟蒙讀物就得是氣泡對話框的程度。
“不去,不看。”海霧大步向前,把切原抛下。
切原和海霧都是熱血漫忠實愛好者,但最近海霧被傷得有些狠,一種緻郁系僞裝熱血漫的新型漫畫騙局将她傷得體無完膚,除了将20本漫畫單行本打包扔進閣樓,其餘五本更是不見發愁見了眼紅,恨不得撕碎吃掉,以至于這一年她都很少涉足連載漫,已經學會每天都為平平無奇的一天幹杯。
可同樣是熱血漫愛好者,切原就明顯好運得多,他偏好現實題材,這類漫畫除了作者突然腦梗發作第二人格頂包之外,鮮少會出現諸如主角團死光、主角失格等情況。相比較海霧,他對漫畫的熱情十年如一日,充滿着未被作者背刺的赤忱。
“在聊漫畫?”
此時探頭露出半張臉的仁王——少女漫忠實粉絲。少女漫最大的優勢就是穩妥,鮮少死人、也鮮少涉及敏感問題,最大的煩惱就是男女主不張嘴巴、不開口、不告白,以及人設突然崩壞。
海霧打從一開始就看穿仁王這種外表奸詐内心感性的本質,但還是沒想到這人熱愛戀愛主題,也沒想到外表過關實力搶眼的仁王至今仍是金剛不壞神奈川寡王一枚。
——連切原都有人談。
夏天過去,切原的春天卻仿佛又來了。
“比起萌系,我還是比較喜歡輕熟系。”仁王捏着自己下巴認真解釋的時候,海霧直言這家夥日後必然要陷入至少一次的不倫戀中。她的直覺有時候真的準得可怕。
“那丸井前輩呢?”
“即便是在做中央空調這件事上,文太也是天才級别的。”
切原企圖挑撥竹馬組的關系,但他忽略了文太和海霧最佳損友的本質。
文太聽到海霧的評價也沒什麼特别的反應,他倆之間沒什麼不能說的話,當年海霧住院遇到幸村,也是第一時間發消息問文太幸村到底好不好追。
年紀小一些的時候她也有過挫敗感,遠超同齡男生的身高,和天生不吃虧的性格很難讓她在日本這種強調女性内斂的社會下獲得異性好感。後來冠軍拿多了,挫敗感就沒有了。
海霧也仔細想過,自己除了在弓道和幸村這栽過跟頭外,其餘的時候似乎都還算得上順利。現在,和幸村的關系修複如初了,弓道也漸入佳境,自己也算得上是苦盡甘來。
新學期開始沒多久,班級裡就重新調配了一下座位。幸村沒有任何解釋,就把桌子搬到了海霧的旁邊。
海霧嘗試代入文太的視角思考問題,覺得多半是因為自己和幸村的關系緩和,加上那天樓道告白事件中自己非常明智地立即撤身,使得自己在幸村那裡的形象回溫。
如果說和幸村做同桌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海霧再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幸村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曾經的自己不該對他有那樣多的誤解和針對。
臨近共通考試,海霧參加比賽之餘也要兼顧學習,因為比賽落下的課程,在和幸村成為同桌後都能及時地補上。
幸村自己也很忙,但無論是社團、班級,還是自己的學習,他都沒有一項做得不好的。
現在,還要加上一個幫海霧補習。
海霧再次譴責了一下自己過去的不知好歹,以及下定決心維護好和幸村的關系。
隻是海霧沒想到,意外來得如此之快——
事情的開始,是有傳言說寺山海霧和網球部的一名正選一同去神社求姻緣。
盡管很多人私下裡都在猜測寺山海霧和網球部的關系,但卻始終也沒有得到任何明面上的答案。
從網球部成員入手……不太實際。那裡的人不是妖怪就是瘋子;從寺山海霧入手……更不實際,她比網球部還要難搞,是個油鹽不進的大麻煩。
因此,誰能在這件事上給個準話就成了這段日子裡立海大附中明面下一件讓許多人關心期待的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有人開始匿名懸賞“寺山海霧究竟在追網球部的哪位正選”,并承諾消息可靠且有實證的話,會向爆料人連續提供一個月的食堂火爆的超大份豬排飯後,勇者出現了。
提前預告的匿名通話直播準時在中午十二點開始,平時這個時間分布在校園各個角落裡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班級,在好奇八卦之中點開了那個一早就被轉發到各個聊天群中的直播鍊接。
在近十幾分鐘的前因後果的鋪墊中,終于要到了最激動人心的連線環節。
“這位爆料人是昨天下午聯系的我,據他透露,自己私下裡也會和網球部一起活動,在活動的時候注意到一些細節。其實直到最近他才知道原來大家一直關注寺山海霧和網球部的關系,他很意外,他說‘傻子才看不出來’,這是爆料人的原話,因為在他看來‘寺山海霧和網球部的關系實在是太明顯了,隻要稍加思考就能看清一切’……”
直播間裡,新聞部的山口抑揚頓挫地介紹着。
“爆料人要求要對他的身份保密,因此,我們直播全程都會通過語音連線和變聲方式進行,也請大家理解……好了,現在我要撥通爆料人的電話,他也已經準備了很久……”
山口按下通話鍵。
“喂,請問是爆料人嗎?”
“是,我是爆料人。”電話那邊傳來聲音,聲線是哆啦A夢的變聲。
“請問怎麼稱呼你?”
直播間裡安靜了下來,爆料人沉默了一會,才謹慎地答道:“大家叫我M就好。”
“呃……M君你好,”山口磕巴了幾下,然後接受了這個稱謂,“你昨天發消息和我們說你能提供相關情報,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