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天無言以對，覺得在嘴毒這方面淩淵這輩子都比不上師父了，師兄的嘴也就能氣氣仙鶴那隻傻鳥。

無拘真人：“你就在此安心閉關，這個洞府裡留有禁制，在此處修煉需要用特定的靈力運轉之法，我之前已經教過你一遍，以防萬一為師也在洞中刻下了修煉之法，不用擔心會出問題，到時候你師兄要來看你，隻能一步一步爬上來，肯定累的沒力氣找你的茬了，任性了這麼多天，也該讓他吃點苦頭。”

觀天哭笑不得道：“放心吧師父，我會好好修煉的，争取早日出關。”

掌門滿意的點點頭，他對這種小孩子磨牙的行為向來不往心裡去，雖然淩淵年紀已經不小了，但在無拘真人這個百歲老人眼裡，這大小徒弟都還是隻是兩個小崽子，而小崽子的問題就應該讓小崽子自己去處理，有時候長輩不插手才是好的。

雖然他對小弟子也有些不舍，但總體上對觀天閉關一事接受良好，掌門畢竟活了幾百年了，對修士而言，十幾年的時光隻是彈指一揮，修士的一生都在修煉，閉關對他們而言隻能算家常便飯，别提隻閉關十幾年了，閉關百年的無拘真人也不是沒有見過，這老頭子活到這把年紀，或許也曾像淩淵這樣，對親近之人閉關感到不舍而抗議過，但那對現在的他而言幾乎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無拘真人雖然理解大弟子這要死不活的德行，但卻沒辦法再去真正共情，倒是觀天表現的如此平靜這一點，比淩淵的要死不活更讓他覺得驚奇。

不過觀天畢竟是先天靈力，這種體質天生比普通人少開幾門情竅，表現的如此平靜倒也在情理之中，無拘真人知道對待先天靈體不用像對待普通凡人那樣，于是他最後隻輕輕拍了拍小弟子的肩，算作告别，便走出洞府準備啟動禁制。

觀天孤零零的站在洞府中央，沒什麼反應的看着無拘真人在洞外施法，閉關對修士而言更多的是一種參悟，參悟的好了很難感受到時間的流逝，自然也就沒有孤不孤獨這一說法，但觀天的閉關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自然參悟，他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是将是漫長的枯燥和孤獨，卻對這件即将發生的事沒什麼真實感，或許這就是先天靈體吧，無論何時，他都不會真的被鋪天蓋地的感情包圍，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不過接下來幾年都看不見師兄了，觀天想到這裡還是有些失落。

無拘真人布置好最後一個符咒，正準備封印洞府，突然，那不知道消失到哪裡的仙鶴從遠處飛沖了過來，差點沒刹住車一頭撞在封印上，掌門連忙抓住仙鶴細長的腳脖子，剛要訓斥，卻見這傻鳥背上背了一個小包袱，看起來莫名有點眼熟。

掌門隻是眼熟，但觀天卻一眼便認出來了，這是淩淵的包袱。

仙鶴昏頭轉向的從地上爬起來，在無拘真人開口訓斥前撲扇着翅膀叫道：“先别封，先别封，口是心非的小淵兒叫我送東西來了，送東西來了。”

無拘真人給了仙鶴一個腦瓜崩，沒好氣道：“怎麼這麼晚才慌慌張張的來送，不知道封印不可亂撞嗎？小心給你撞成鐵鍋炖大鵝。”

觀天卻愣住了，整個身心都被那句”送東西來了”給奪走了，聞言非常敷衍的說了一句“鶴兄辛苦”，便迫不及待道：“小淵讓你送了什麼？”

仙鶴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把包袱丢到尚未封閉完全的洞府裡，鳥叫道：“他才做好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我是一路緊趕慢趕才勉強趕上的，趕上的，誰知道他做了什麼，不知道！”

掌門一聽這複讀雞說話就腦仁疼，不知道這傻鳥到底是誰教的說人話，每一句都這麼欠揍，觀天卻已經小心翼翼的接過包袱打開了，隻見包袱裡面掉下來一個小芥子，并一塊木牌，木牌上面刻了一個淵字，觀天忙撿起來前後翻了一遍，發現另一面刻的是一個天字。

這木牌造型十分古樸，沒什麼裝飾的花紋，底部墜着流蘇，就是一塊非常普通的牌子，但無拘真人卻一眼看出這木牌的玄機，當即咦了一聲，“這是留影石？不對，看着又有點不一樣，小淵做的？這麼長的四不像的？”

觀天仔細的摸了一下這塊木牌，片刻後輕笑了一聲，“是，這的确是一塊留影石，但是另一半用的是傳聲石，看來這是小淵給我的陪練牌子。”

無拘真人：“……”

好家夥，他說這個牌子怎麼這麼奇怪，整個淩霄派裡隻有一塊傳聲石，倒不是這玩意有多麼珍貴，而是修真之人根本不需要這個東西，這是給那些沒有靈力的凡人用的，因為冠上了法器的名号所以在凡間買的十分昂貴，修士大部分是窮光蛋，想要自己做就是了，誰也不會花這個冤枉錢去買，無拘真人上次見這玩意幾乎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淩淵到底是從哪個犄角疙瘩裡翻出這個舊古董的？

這一塊留影石加一塊傳聲石也不知道能用多久，淩淵似乎研究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法術，這塊木牌在這個隔絕靈力的封印裡面竟然也可以用，觀天話音剛落，木牌便抖動起來，刻着淵字的那一面發出一道柔和的光，随之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淩淵大爺一樣的聲音從木牌裡傳來，第一句話就非常的棒槌：“淩觀天，我還是不同意你閉關。”

但他下一句緊随而至，态度又拐了個彎，“但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你從小就是個想要做什麼就一定要做的孩子，我之前說過，我以後都會考慮你的意願再行事，這是我第一次履行這個承諾，雖然很可悲的是我完全不想在這件事上尊重你，但事已至此，我也改變不了什麼了，你好好閉關吧，我也會好好修養，雖然我不敢保證等你出來的時候我能恢複如初，但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想重複第二遍，就算你師兄我沒辦法像原來一樣禦風而行，踏浪而立，但我照樣可以活的逍遙快活，自在潇灑，你沒什麼好内疚的，聽懂了嗎？”

無拘真人：“……”

聽到大弟子還是這麼無理取鬧他就放心了，看來回去之後把淩淵這幾天借着絕食欠的藥一口氣補上也沒問題了。

淩淵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難臨頭了，還在木牌上大放厥詞道：“還有，桂花糕我吃了，我第一次吃的時候就認出來了，和師父做的的确不一樣，更甜一些，下次不用放那麼多糖，但味道也是好的，謝謝你費心……今年淩霄山不知道會不會下雪，如果下雪了我會告訴你的……要是我想去春草園，我會記得帶着毯子，你不用擔心我着涼，你師兄我還沒那麼弱……我會按時喝藥，好好休息，你也要好好修煉，不要偷懶……”

淩淵話到這裡卡了一下，大概知道自己這句話說的非常多餘，又補了一句：“好吧我知道你不會偷懶，要是無聊了可以翻一翻芥子，裡面有一些說不定能用的到的東西，這塊木牌可以傳話，有什麼要說的可以告訴我，但最多隻能用五次，再多就不行了，留影石裡有淩霄山的風物，你要是覺得無聊了就看一看，反正出來了也是這些，嗯……讓我想一想還有什麼……”

觀天的眼睛盯着這塊木牌，淩淵每說一個字他的眼睛就亮一個度，仿佛所有的感情都集中在手中這小小的木牌上了，掌門在旁邊看的十分感慨，嚴重懷疑淩淵現在在躲起來偷偷哭，說不定就是覺得自己太丢人了才沒來送小師弟閉關。

這兩人是怎麼做到既别扭又膩歪的？

淩淵想好了，接着道：“師父說的是對的，人這一生确實都在失去和尋找，但這個世界并沒有吝啬到你所有的東西都要一物換一物，有些人和事，是會在原地一直等你的，小天，你放心閉關吧，下一次桂花開的時候，我會等你出來。”

淩淵說到這估計要麼是哭去了，要麼是矯情的自己都受不了了，傳聲石裡沒聲了，“淵”字上的光緩緩熄滅，觀天呆呆的捧着木牌，一瞬間真的感覺淩淵就在這裡，就在他的身邊陪伴着他，師兄就像他說的那樣，會永遠在原地等着他。

無拘真人看了眼傻愣愣的小弟子，在心裡感歎了一句師父不如師兄，便貼上了最後一張符咒，徹底把洞府封上了。

觀天擡頭，看見耗子精和仙鶴在對他招手，無拘真人慈祥的笑容也和它們一起緩緩消失，整個世界開始變得安靜，慢慢的，時間和五感逐漸消失，洞府中傳來曠古的回響，觀天本能的按照無拘真人教他的法子運轉靈力，很快沉浸在修煉裡，隻有懷裡緊緊抱着的那個包袱，給他一種還有人在等他的安心感。

什麼是孤獨，有人等你，便不孤獨。

無拘真人慢悠悠的回去時，發現淩淵已經從他那個破屋子裡出來了，此時正一身狼狽的坐在觀天常坐的那個吊床上看竹林。

掌門招呼也不打，直接坐到了大徒弟的旁邊，和他一起看面前的竹子，不客氣道：“這麼晚了，大半夜的不去睡覺在這裡看竹子，這麼黑，你能看見嗎？”

淩淵沉默了片刻才道：“師父，您老人家沒事幹嗎？和我一起看竹林做什麼？”

無拘真人不遺餘力的戳淩淵的心，“臭小子，是我在問你，你還拿我發起脾氣來了，怎麼，沒有師弟陪就睡不了覺了？那之後的十幾年你可要怎麼熬呢。”

淩淵：“……”

掌門真是個混蛋！

淩淵其實那天大放厥詞完就後悔了，但礙于狠話放都放出去了，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他隻好窩在裡間對着坐了一半的木工生悶氣，那是他給觀天打的書櫃，隻堪堪弄出了一個雛形，小師弟除了坐在吊床上看竹林，就隻有看書這一個愛好了，前段時間淩淵發現觀天的書都堆在牆角，這才發現小師弟竟然連個專門放書的地方都沒有，于是便興沖沖的準備打個書櫃給他，誰成想他還沒做出來一半，觀天就要去閉那勞什子關，氣的他恨不得把書櫃拆了。

但現在完整的書櫃正躺在仙鶴剛送過去的芥子裡，上面擺了一堆平日裡觀天愛看的書，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是淩淵自認為可能用的到的東西，全部一股腦的塞到了芥子裡。

微風吹來，淩淵的長發淩亂的落在腦後，上面還沾着沒來得及掃掉的木屑，大概愛一個人，就會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