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焚香熱茶後,退出房内,在樓廊兩側各有一便裝護衛在看守,少司寶守在樓下,仰頭見席玉捧着盤子正下樓,她目滞憔悴,本就尖瘦的臉頰更加尖了,少司寶看着,有些難受。
少司寶正傷心,一個高壯的身子擋住了眼,少司寶抱刀瞪人,可比她還高壯的女子完全不理睬她不滿的眼神,往那兒一杵就是一座山,女子往樓梯口上挪了挪,少司寶被迫往旁邊挪了挪,女子又墊了墊腳,少司寶不服輸,也将自個兒提起腳尖提溜了起來。
席玉下了樓,卻被兩隻大塊頭堵在樓口,換做平時席玉自然是要斥上兩句,如今心殇難愈,無心其他,隻是木然的從兩人縫隙間‘滑’了出去。
樓上屋間,荀華君正抵腮席前,目光落在冒着熱氣的茶杯上,嬴靜好正靜坐在她對面,面上帶着一絲怨氣。
嬴靜好自知有愧,一直放低姿态哄着荀華君說話,可幾次下來總被荀華君敷衍應對,因而有了幽怨氣,荀華君直起身,指尖拂過茶杯,擡杯抿了口茶,而嬴靜好本是怨氣叢生着,一擡眸便看到荀華君掩在袖中的手。
她蔥白修長的手,可是生生的斷了的!她受了那般的罪,自己又怎可與她生悶氣不言不語呢?
嬴靜好起身,而後坐到了荀華君的身邊,荀華君擡眼看她,并未阻止,嬴靜好捧起荀華君的手,用豆蔻指尖兒顫抖的觸碰兩下,心疼的問道:“可還疼?”
荀華君垂眼看嬴靜好精緻的鬓角,她正用不點而紅的朱唇觸碰自己的斷指,荀華君握了手指,道:“不疼。”
嬴靜好隻好縮回手,輕拭了淚角,溫聲道:“她傷的你。”
荀華君開口道:“此事無需再提。”
嬴靜好冷了眉眼,道:“我早早告知于你她與得溪軍關系匪淺,你怎可不顧自身安危放任她許久?”
荀華君微蹙眉道:“此事,與你無關。”
嬴靜好隽美的臉上有些難堪,片響道:“你還是怨我。”
怨?候你十年,你卻毀我之約另嫁他人,怨,自然是有的。
荀華君鳳眉垂落,聲色平淡道:“可還記得你大婚前夕與我之言?”
“懷淵!”嬴靜好面色着急的開口道:“你應該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在我身後步步緊逼,朝堂争鬥我并未有太多勝算,與唐三郎奉旨成婚,實屬無奈之舉。”
荀華君勾了唇,眼下流出冷意。
嬴靜好停了話,更軟了神情期期艾艾道:“我知你是氣我令你一等再等,是我失約令你傷心。”
荀華君搖頭,道:“已是舊事,無需再言。”
嬴靜好立刻握住荀華君手腕,道:“好,不提。”
荀華君不話,面上已經起了煩悶之色。
嬴靜好見此更是小心翼翼,但也不得不開口道:“懷淵,那日策兒之言你莫要放在心上,我也責罰了他。”
荀華君擡聲打斷了嬴靜好的話,“既已成定局,為何一而再談?”
大婚之夜,被你兒奚落而走,如今想來許多難堪,可最令我難堪的,并不是那無禮小兒的多番譏嘲,而是你知而不理,每每隻是‘賠罪’罷了。
荀華君拂袖微愠道:“若無它事,今日便罷了吧。”
“懷淵!我到底要如何解釋,這一切都是權宜之計,我與他不過是互相利用,隻有這樣我嬴氏才能以最快的時間穩固朝堂勢力!我與你便可随心了!”
荀華君挑眉斜視嬴靜好,冷笑道:“穩固朝堂?你嬴氏已在朝中隻手遮天呼風喚雨,怎麼,仍嫌我做的不夠好嗎?”
還是怕我,吞了你!
嬴靜好急于辯解,“并非如此!”卻不知如何辯解。
荀華君疲累道:“你我注定無緣。”
“怎會無緣!”嬴靜好不安,在五段城時,懷淵的态度尚未如此!
荀華君無氣無怨道:“十四年前,我在你窗前放下玉環求娶,你言天下戰亂,不可因私欲逃避責任,如此,我便回府平兵亂,你為嬴氏應親事,十四年後,我提筆聘書,你仍改嫁他人,隻與我言嬴氏安危,嬴靜好,你我都變了。”
此話一出,嬴靜好的絕色容顔失了色,嬴靜好讀懂了荀華君眼下的絕決,道:“你決心要與我生分了?”
荀華君笑了,手撫腰間腰佩道:“明明是你,不要我了。”
嬴靜好怔然,這才冷靜了下來,道:“是因為樂衍嗎?”
荀華君道:“是因你,并非她。”
“并非她?懷淵,你何必遮掩?你早早移情與她了對嗎!”嬴靜好不明白,高聲逼問道:“樂衍幾次三番的騙你,殺你,為何你肯原諒罪大惡極的她,而不肯原諒身有苦衷的我!”
移情?荀華君笑道:“她并不需要的我的原諒。”
嬴靜好煞白了臉,此話之意,從未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