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閉着聖潔的眼,雖僅僅隻是雕像而已,卻顯得不可亵渎,無法侵犯,有種古老又神聖的光澤流動在它們已被時間腐蝕的紋理上,讓人不敢直視,難以考量,就好像多看它們醜陋恐怖的下半身一眼,就要無法自控地陷入癫狂,為這低遠古的神明獻上自己的靈魂,自刎而亡。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這低神明還在沉睡,而不幸的事情,是好像沉睡得就像是下一刻就要醒來那樣。
這低神像閉着眼盤踞在石台上,這個戴着面具端坐在原地不動的人下半身也開始變成了石頭,腳趾上長滿了盤繞的螺蛳,苔藓和密集的,草綠色的,不明種類的植物的根莖瘤子。
他們圍着一張碩大無比的石桌圍坐着。
石桌厚重古舊,上面滿是風雨侵蝕之後的坑窪,原本镌刻在上面的,巨大的章魚觸手的怪物奇異得和危險異端處理局的标志一模一樣。
這個人的對面坐着一個同樣帶着兜帽,但顯得比他悠閑和整潔很多的人,他的臉藏在純黑色的兜帽下,隻能看白到透明的脖頸露出,他從兜帽下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去觸碰桌面上那些面朝下的潮濕紙牌。
“預言家。”他帶着似有所無的笑意開口,“這已經是我們玩的這局狼人殺的第六夜了。”
坐在他對面的預言家沉默不語,隻有巨浪猖狂洶湧拍打舊神殿的聲音。
“需要我幫你回顧一下你一定要和我玩的,這整場狼人殺的過程嗎?”這人不緊不慢地開口,他的手指在其他幾張已經被翻過來的牌面上輕點。
“第一夜你什麼都沒有驗證,我下放了一條人魚。”這人指尖在一張閉上眼睛的塞壬王的紙牌上慢條斯理地輕點,“這一夜誰都沒有死,是一個平安夜。”
“第二夜,你驗了一個盜賊,我下放了一面鏡子,這一夜狼人在你的引導下,殺死了一個有罪的傀儡師和一個患有罪行的村民,制裁了兩個【罪行者】,算是你的勝利。”
“第三夜,你下放了一個【女巫】和【丘比特】,我下放了【血靈芝】,這一夜你引導【丘比特】,也就是劉懷将【狼人】和【女巫】連接了起來,并且狼人制裁了兩個【罪行者】,但【丘比特】這個無辜者也因為狼人而死去,所以這一夜我們平局,你打了一次很漂亮的對抗賽。”
“第四夜,你下放了【獵人】,并驗了他的身份,而我下方了玫瑰,和一張塵封已久的小醜。”這個人的指尖在桌面的牌面上逡巡,他的面前是一張正在瘋狂微笑的小醜的卡牌。
這張卡牌上的小醜右眼下畫的那個逆十字标志和這個人衣服後背上的圖案如出一轍。
“這一局沒有任何人死,算你赢。”
他看向對面的人,海風把他黑色的帳篷吹得鼓漲,他沉默了半會,突然開口:
“第五夜,你下放了【鐘表匠】,我下放了【罪人】和【天平】。這一夜本來應該我的赢面更大,因為【狼人】不論讓誰赢得這場遊戲,我都會赢。因為另一方的【好人】被審判了,但【狼人】沒有。”那人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
“他選擇讓所有人都赢下這場比賽,這也是你唯一可以赢下第五夜的機會,恭喜你,你成功了。在這一夜,你赢的非常漂亮,沒有任何人死亡,你赢得十分精彩。”
預言家對面的人似笑非笑地說:“那麼第六狼人殺開始了,這一次你已經什麼都不能下放了,你隻剩下你自己了。但你并沒有選擇下放你自己,對嗎?”
下半身已經石化的預言家沉靜片刻,輕聲回答:“是的。到你了。”
戴着黑色的帳篷的人終于勾起一絲唇角,他又翻出一張牌,牌上的人有着棕色的長發,他的食指在牌面上點了點,說:“這一次,我還是會下放第一場遊戲裡遇到的人魚。”
“但這次不同的是,我要讓這條人魚隕落。”
在那人放下這一張牌的時候,他撐着下巴問預言家:“你當然可以選擇阻止人魚隕落,但你隻剩下一個辦法了。”
預言家沉默半晌,終于沙啞地開口:“我知道。”
“你知道的,黑桃是一個不穩定因素,你我都沒有他的卡牌。”預言家對面的人似乎有些惋惜地攤了攤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問,“所以現在呢,你要下放你自己,來讓黑桃加入這一場遊戲嗎?”
“把黑桃加入遊戲,人魚依舊會隕落。”預言家冷靜地回答到。
那人隐藏在兜帽下的眉毛挑了挑:“那是當然,所以阻止人魚隕落的人隻有【狼人】,但你确定要這麼做嗎?”
周遭突然變得異常安靜,預言家急促的呼吸聲在安靜中十分清晰,他對面的人似乎并不着急,隻是百般無聊地望着烏鴉,并沒有催促他。
終于,預言家艱難開口:“我要通過下放自己來下放黑桃。”
“很好,”那人被提起了興趣,勾起食指在石桌上點了點,“開始變得有趣起來了。”
那人用着輕快的語氣對預言家說:“預言家,你知道的。曾經有很多人和我玩遊戲,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死了,你作為唯二堅持下來的人,應該感到高興。”
“但你知道嗎,預言家。”那人輕快地笑出聲來,似乎等待這一刻已經許久,
“你和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印有塔維爾的卡牌的牌面上散發出一種海水的腥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