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春闫:“爬樹,扣三分。”
柔軟迤逦的桃花眼勾起一個輕佻又燦爛的弧度,眸光蓄着一池細碎的波粼。
站在梅樹下的陌生Beta有一頭金色的卷發,不長,随意地束在耳後,紮成一個短短的小啾啾,像沾了金墨的毛筆、金毛獅尾巴的尾端。
Beta有一雙醉人的粉色眼瞳,細密的睫毛将淺色的瞳色襯出幾分詭谲,像被沖淡了的血痕,與身後飄零的花瓣構成一副夢幻虛迷的畫面。
孟拾酒回過頭:“什麼。”
什麼?
爬樹和什麼?
扣籃得三分嗎?
這個世界扣籃可以得三分嗎?!
完全不知道銀發Alpha腦回路飄到哪去的千春闫和See同時開口——
See:【聖瑪利亞學院《關于學員校内需遵守的基本守則》第二十章第十五條:不得以任何形式……】
千春闫的聲音要惬意些,夾雜着幾分怠倦:“聖瑪利亞學院《關于學員校内需遵守的基本守則》第二十章第十五條:不得以任何形式……”
——像唐僧和堂吉柯德同時在耳邊說話。
孟拾酒很少露出震驚的表情,但此刻他露出了一個堪稱震驚的表情。
孟拾酒:【See,對面的哥們是你同事還是你兄弟?】
這是See第一次聽到自家宿主喊自己的名字。
See在孟拾酒腦海中打了個滾:【(_^_)(:>)(一v一)(<:)】
See:【(≧-≦)】
See:【他是三年級的Beta學長千春闫,學生會主席。】
反應過來的孟拾酒略有些心虛,迅速倒打一耙:【剛才你怎麼不提醒我?現在會說話啦?】
See:【我以為這是常識。】
孟拾酒:【?】
孟拾酒:【你好好說話】
See委屈:【從相處兩天的數據庫來看,宿主并不是循規蹈矩的人啊】
Alpha佯怒:【?綁架我的是你,電擊我的是你,任務我也答應你了,吃喝玩樂我一樣也沒落下你,你……】
See在他長篇大論的譴責下打出一串神秘的:【orzorzorzorz……】
孟拾酒眼角洩出幾分笑意,收了逗弄的心情,随意地揉揉後腦勺,日光下雪白的長發在蔥白的指尖滑落:【扣什麼三分?】
See:【德育分】
聖瑪利亞的德育分不會影響學分,但會影響獎學金。
除了聖瑪利亞優越的資源環境,其最現實的高額獎學金也是衆多平民選擇入學和忍耐的主要原因。
除了獎學金,聖瑪利亞舉辦的各種活動也設置了高額獎金,學院系統裡的兼職開放名額薪資也十分豐厚。
孟拾酒剛交的住宿費可以抵洛特蘭斯一個普通平民家庭一年的工資。
——他無法想象強制要求第一個學期必須交住宿費的聖瑪利亞是怎麼讓學員裡特招生的比例高達60%的。
——沒有人會說聖瑪利亞的住宿費不合理。真的按照市場價,聖瑪利亞的宿舍樓可以說是以跳樓價面對學員,絕對良心;第一個學期強制住校也是大部分私立和公立學校都會選擇的做法。
甚至它表面風光的豐厚獎金供給和舒适環境有時候會讓平民自己都覺得毫無問題。
……像剛才自習室裡鄒韫直接粗暴的對待Beta的畫面在聖瑪利亞其實并不常見,大部分優越的富家子弟們折磨平民的方式從來都是軟刀子。
隐蔽的控制,心理的折磨,這些藏在晦澀處的壓迫是一種鈍刀子割肉式的痛苦,緩慢但足夠深刻。
在聖瑪利亞待久了的特優生都很獨,割裂的生活和無法負擔的壓力之間的矛盾長久地盤旋在他們的上空。
父母是不理解的,朋友是豔羨的。
老師是會PUA的,而同學是不可相互依偎的囚友。
這就是聖瑪利亞。
它要你的恐懼,也要你的恨。
——要你的偏激,要你的堕落,要你變成自己最憎恨的樣子——
跪在權勢腳下做一條趨炎附勢谄媚奉承的狗。
恨多好玩啊。
這是消遣。
也是聖瑪利亞的報複。——對叫嚣着民主的世道的報複,對反抗的報複。
而貴族們不約而同地執行。
聖瑪利亞的獎學金能影響高高在上的貴族特權們嗎?
這份所謂的《關于學員校内需遵守的基本守則》到底針對的是誰,不言而喻。
孟拾酒看向對面的Beta。
Beta沒穿校服,穿着一套淺色休閑裝,拉鍊敞開,白色T恤的領子大大咧咧地敞着,露出一截白皙的鎖骨。
粉色的桃花眼少年感十足,幹淨裡夾雜了幾分痞氣。
金色的頭發燦爛的像融化的陽光、金絲雀華麗的羽毛、傾倒的蜂蜜。
很像漫畫裡的王子。——如果忽略他過于燦爛笑容的話。
…學生會主席。
因為好奇,孟拾酒最近在See的資料庫裡找了好幾本貴族學院的小說來看。
裡面的學生會主席大多冷靜紳士溫柔完美,99%有潔癖,88%戴着金絲眼鏡,制服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面。
——77%是F2。
但千春闫不是。
他好像隻是随便開了個玩笑,就拿走了這個職務,像隻是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或者方便他“玩”。
就像他此刻看着孟拾酒的粉色瞳孔中毫不掩飾也不屑掩飾的好奇。
粉色的瞳孔很少見,頑劣的學生會主席更少見——孟拾酒私認為必有後人——比如學生會副主席什麼的——替千春闫負重前行。
不然的話,聖瑪利亞特優生由學生會發放的獎學金能不能順利到平民手裡…孟拾酒持保留意見。
頑劣,但會背那個破守則——那就是十足頑劣。
千春闫懶懶散散地走近,高大的少年像一隻金毛小獅子,莽撞又理所當然。
Beta飄忽的視線很是漫不經心,卻始終落在孟拾酒臉上,聲音像夏日裡的冰鎮汽水,眼尾揚起沾了蜜的彎刀。
他拿出終端:“名字。”
孟拾酒:“孟拾酒。”
千春闫:“年級。”
孟拾酒:“二年級。”
千春闫:“卡。”
孟拾酒把學生卡遞給千春闫驗證。
這麼乖?
千春闫挑眉看了一眼對面的Alpha。
銀發Alpha眼睫落下的陰影将那份冰涼的碧色描摹出幾分冷豔。
——千春闫剛才在不遠處看了很久,坐在樹上的Alpha似有察覺,但周圍若有若無的視線太多,Alpha隻是慢慢地掃了一眼,就毫無留戀地移開。
隻留下昙花一現般的驚鴻一瞥。
此刻那雙澄澈的眼瞳盛着一片天然冷冽的湖泊,瞳孔卻泛不起一絲漣漪。
——他在走神。
意識到這一點,千春闫的燦爛笑容有幾分凝固。
走神的Alpha依舊沒有發現少年的異常。
從來到這個學院開始,這個地方始終給孟拾酒一種莫名的怪異感,像籠罩在晴空萬裡的貴族學校上空的一層突兀濾鏡。
此刻,終于在孟拾酒心中得到了解釋。
——在聖瑪利亞,沒有一個人對這個學院有歸屬感。
這裡是學校,大部分人至少要在這個學校待上三年,一個學生對學校沒有歸屬感,一個老師對一個學校沒有歸屬感——那麼這個學校就成了大部分人的時間刑場,少部分人的遊樂園。
長期待在一個沒有歸屬感的地方,憋出這麼多變态突然就正常了很多。
畢竟囚犯在監獄待久了都有歸屬感,這個學院卻活得像一個賓館。
……
不。或許有個人是有的。
孟拾酒想起一雙漂亮的異瞳。
他腦海中浮起一張帶着隐隐約約笑容的神秘的狐狸面。
——這樣看,沈淮旭的動機就很讓人懷疑了。
啊。這個人情欠的。
孟拾酒回想了一下自己都在那張試卷上寫了什麼。
Alpha“啧”了一聲。
他擡眼,面前的Beta正好朝他挑起一抹狡黠的笑。
柔軟的花瓣在驟起的風中卷起一場粉白的風暴,日光下如飛舞的光斑,時光暫停般騰空幾秒,又飄飄揚揚落下一片花雨。
剛醒過神的孟拾酒條件反射地堪堪避開。
——See總覺得剛才的某一瞬間他又信号紊亂了。
梅花花瓣沒有一片沾到孟拾酒。
反而有一片逆行的花瓣,貼着千春闫的喉結,掉進千春闫鎖骨凹陷處。
紛紛揚揚的花瓣落盡,視線裡露出一雙戲谑的粉色眼瞳。
孟拾酒看着莫名其妙捧起花瓣對着他吹了口氣的Beta:?
不解風情的Alpha又退了退。
Beta燦爛的笑容不變:“孟同學。”
“剛才開個玩笑,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我就不罰…”
未完的話語吞沒在唇齒間,千春闫伸出拿着孟拾酒學生卡的手,似乎想把學生卡塞回Alpha胸前的制服口袋。
孟拾酒擡手攥住卡片另一端的圓角,撩起的鴉黑的羽睫。
“謝謝學長。”Alpha懶洋洋地将卡一旋。
學生卡從千春闫手中抽離,被孟拾酒自己放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