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驿卒瑟縮在驿館門框邊,雙手不停地搓着,呵出的白氣瞬間凝結在胡茬上。
他和邊上的同僚喃喃道,“西街草棚凍死一家五口,野狗天沒亮就刨骨頭了。”
“昨天晚上化雪格外冷,如果房子不夠緊密,确實很容易凍死人,幸好咱們驿站的房子年前加固過。”另一個驿卒慶幸道。
驿丞踹了他們一腳,催促,“還不趕緊幫忙去燒水!”
說完自己做好奇樣四處溜達着打探,柴房裡的幽州城飛來的信鴿在籠子裡還着鎖。
好一會兒後,後廚才飄來黍米粥的香氣,夾雜着馬肉香。
今日流犯們照舊分到冷水泡開的碎餅,屋裡全是牙齒磨餅渣的咯吱聲。吃過冷餅,屋子裡才逐漸安靜了下來。
這次所有流犯都被關在一個大通鋪裡,韓元慶兄弟倆蜷在靠窗的牆角在找機會。
此時外面差役走來走去,顯然還不是時候。
天很快就黑透了,大通鋪響起此起彼伏的鼾聲,差役們的腳步聲也都消散。
韓元慶摸到窗邊開始磨木栓,韓元祝則摸黑遞來鋒利的石塊,木屑簌簌落在兩人凍裂的腳背上。
“你倆這樣逃出去會凍死的。”韓元仁突然翻身坐起,囚衣領口沾着草屑,“你爹娘他們早摔成肉泥了。”
小石塊重重砸在韓元仁膝頭,韓元慶扯開斷窗,狠狠威脅道,“大伯若敢喊,我就把你們密謀的事情給抖出來。”
說完瞪了人一眼,兄弟二人就準備翻窗戶。隻是窗戶翻到一半,鐵鍊嘩啦擦過窗框發出清脆的吵鬧聲音。
韓元仁突然推了把打鼾的婦人,那婦人條件反射般嚎出一嗓子,“我的兒啊——”哭腔混着漏風的門闆震顫,蓋過了鎖鍊落地聲。
兄弟倆趁機跳進院子裡,整個人縮進水缸的陰影裡。等了好一會兒,一個出來撒尿的差役被捂住嘴拖進暗處,佩刀抵上喉結時抖出剩下的半泡尿。
再然後就是鐐铐落地聲傳出來,驚醒了睡在對面李三,他掀開氈簾時,正看見兩團黑影翻過土牆。
他拇指頂開刀鞘三寸,冰刃映出邊上王德全溝壑縱橫的臉,“定是韓老五家那兩個小子,追不追?”
“讓他們去吧,當喂狼了。”王德全摩挲着刀柄。
探子領隊李東升的那句“契丹八部餓紅眼了”,整晚上一直在他的腦子裡打轉。這回去幽州情況比想象還要亂,他攥着刀柄的手沁出汗。
但摸到腰間二十年的老繭,那點忐忑又燒成了炭火。當年單槍匹馬闖回鹘商道時,雪地裡埋的彎刀可比契丹箭狠多了。
第二天一早,他面上卻無表情地踹了腳囚車轱辘,剩餘的三輛囚車吱呀着碾過結冰的石闆路開始出發。
差役們呵出的白霧混着鎖鍊聲,在石闆路上拖出的影子又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