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兩隻筆工按摩了手指，獻也了解清楚來的部落分别是哪些部落，不同部落關系如何，果斷根據部落關系的不同，以魚群範圍很廣，捕魚隊擠一塊魚群會跑光為由将捕魚隊分成若幹大隊，一支隊伍負責一塊區域。

母鯉瞧着獻的安排，忍不住問：“汝這做法真的不會讓他們打起來？”

獻的安排不是讓關系好的部落一起捕魚，而是讓關系不好的部落混在一起，再摻一部分與兩邊都關系好的中間部落，怎麼看怎麼唯恐天下不亂。

獻道：“魚汛關系到部落未來數月的食物，就算看彼此不順眼也不會在此時打起來，何況我還放了與他們關系都好的部落以防萬一。”

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拿食物開玩笑，母鯉被說服了，但仍不解：“如此做是為何？”

獻答：“改善關系，共同勞動有益培養感情，讓他們以後再打起來時可以談談感情。”

這是她在大河上遊時修建水利時發現的，一起挖同一條水渠同一座倉庫的工程隊即便來自天南海北也會建立起不錯的關系。

母鯉狐疑。“會有用？”

不是她說，日旸之地的諸部打了不是一兩個春秋，多多少少都有血仇，就算都是她直系後代的部落也不妨礙相殺。

獻答：“沒用也好過什麼都不做。”

将衆多捕魚隊如何合作安排好，獻帶着浩浩蕩蕩的船隊一同出海。

有上次秋季魚汛的經驗，這一次獻做得更得心應手，唯一的問題是這次的舟楫實在太多，分布在海上後的面積也極廣，即便是牛角号的聲音也無法傳播至整片海域，以至于獻為了調度舟楫不得不滿場飛。

體力耗盡才能落到舟楫上休息，體力一恢複便需立刻飛上天，整個魚汛期獻都沒摸一回魚，淨在天上飛，魚汛結束時，獻感覺自己翅膀都抽筋了——盡管她的翅膀不像正常鳥類的翅膀，更像一種介于虛實之間的事物，有沒有筋都是問題。

值得安慰的是，雖然在一塊捕魚的隊友與自己大概率有仇，但沒人為此打起來，一起勞動确實有助于改善關系。當然，也可能是都專注捕魚獲取更多食物，仇恨的分量并未壓過吃飯的分量，但沒打起來就是好事。

魚汛結束，諸部落各回各家忙着加工收獲滿滿的魚獲與春耕，用不着舟楫，到秋季魚汛前都用不着舟楫，很願意将舟楫借給獻用。

獻也不耽擱，帶着海邊部落的四十二人并母鯉部落支援的三十一人帶着十五條滿載鹽罐的獨木舟沿着大河逆流而上。

舟隊在日旸之地的範圍中，每隔一段距離就會遇到認識或不認識的部落，獲取補給，然至岱山以西後，遇到的部落越來越少，越往西越少。

這片廣袤的大平原受到海侵與大河漫流的雙重影響，遍地沼澤與森林，對智慧生物十二分不友善。

坐在舟楫上行駛在河面，擡頭可以看到遠處啃食草木枝葉的巨獸，低頭可以看到河裡成群的鼍，偶爾還有一些大如舟楫的大魚來湊熱鬧。

反正過了岱山後，衆人便感覺這一趟出遠門是專門來獵鼍與大魚的，一天至少半天是在殺鼍殺魚，難得見到一個智慧生物時，感動得涕淚橫流，再不見到人，他們都要懷疑整個世界是否隻剩下他們。

大平原沒有岱山那樣的地标，天上的星辰隻能判斷方向，無法判斷大概範圍，走在大平原上不論往哪個方向看都一個樣，更可怕的是沼澤與森林中氣候炎熱多蚊蟲，被蚊蟲咬一口是會死人的。

孤獨茫然的在大平原跋涉二十日時，出發時的七十四人隻剩下六十五人。

名喚女鲅的同伴忍不住開口提議要不回去算了，大河的上遊是廣袤的沼澤與森林，不可能有大量部落存在。

獻摸了摸懷裡的陶罐，道：“有，穿過這片大平原就能看到他們，吾去過那裡，母鯉也去過。”

女鲅問：“獻當初穿過大平原用時多久？母鯉穿過大平原又用時多久？”

獻噎了下。

她走走停停三年才遇到拂曉，而母鯉，那是普通的部落遷徙，用時自然更久，以至于離開大平原抵達日旸之地時母鯉都成年了，倆都不具備參考性，沒人知道如今這般趕路，穿過大平原需要多久。

好一會，獻道：“在氣候恢複溫暖前，會有更多人自北方遷徙而來，日旸之地需要更多糧食才能避免回到之前的紛亂模樣。”

女鲅道：“如今的魚獲夠食。”

獻道：“汝是大人，不當說這樣的幼崽話，如今的魚獲夠食是因為吾會飛，可以尋找魚群，但吾亦會死，若吾死去，汝等當如何維持魚獲不減？若吾有朝一日離去，汝等又當如何維持魚獲不減？沒有人可以永遠依賴另一個人生存，汝等與吾之間亦然，找到大河上遊的合作部落群，來日以鹽易糧，比依賴吾帶來的魚獲更穩定。”

女鲅無言。

其它蠢蠢欲動試圖勸返的人也随之啞火，船隊繼續逆流而上。

孤獨茫然的在大平原上跋涉第四十一日，獻看到了熟悉的地标，一個巨獸頭骨。

怕自己認錯，獻特别飛了過去，通過巨獸頭骨上的傷痕确定這是當初自己帶着合作部落群狩獵時吃剩下的巨獸頭骨，雖然顱骨骨質堅硬可以做骨器，但巨獸頭骨太大，帶不回去，隻能扔下。

但隻是扔掉又很浪費，合作部落群遂将巨獸頭骨擺在比較顯眼的做地标，以便下次到來時可以認路。

确認地标，獻激動的往回飛，落在舟楫上，激動的道：“吾來過此地，吾認識此地地标，找到合作部落群了。”

已經跟鼍幹架幹到麻木的衆人愣了下，麻木的腦子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找到了？”

“有熱菜熱湯？”

“獻與母鯉說的合作部落群居然真的存在？”

聽到最後一句，獻忍不住無語，合着自己與母鯉說了那麼多，還有人不相信大河上遊有很多部落？

但看着衆人疲憊不堪的模樣，獻也理解衆人的心情，這一路走得太苦了。

“對，待找到最近的部落，便有熱食熱湯食用，衆人加把勁，熱食熱湯在等待吾等。”

有氣無力的衆人紛紛打起精神，原本搖得跟沒吃飯似的木槳幾乎搖出殘影。

熱食熱湯，吾來了。

地标注入的雞血持續時間不長，或者說，大平原太遼闊，獻以前帶人狩獵跑得太遠。

劃了五日的舟，衆人也沒見到合作部落群的部落，唯一沒讓人懷疑獻騙人大抵是吃上了熱菜熱湯。

一個在大平原生活的隻有一百人的小部落給衆人提供了豐盛的一餐熱菜熱湯。

水煮蝸牛、野菜炖鮮魚、稻米菰米黍米煮雞肉青蛙、烤兔....

吃了數十日生魚脍的衆人吃得滿嘴流油，淚流滿面，有生之年還能吃上一口熱菜熱湯，好幸福。

獻喝光碗裡的蝸牛湯，再舀了一碗魚湯，一邊吃一邊向部落裡的大人打聽合作部落群的消息。

部落裡最年長的長者，一名臉上皺紋多如橘皮的妪問：“汝是說那些跟着人面鳥一同狩獵的部落們？”

獻沉默一息，還是沒問人面鳥具體怎麼個形象，直覺不會多美妙。“對，就是他們，吾在尋找他們，汝等可知他們近來在何處狩獵？”

雖然現在是夏季，不是遠行狩獵的季節，但氣候變冷，說不定東部的合作部落就跑得遠了點呢。

“他們有好六七個春秋沒再來這邊，聽說受到了鬼神的降災，過得不好，無力再至此遠獵。”說着，長者有些愁苦的道：“汝若要尋他們，還得再往西走，或許有消息。”

女鲅咽下蝸牛肉，有些好奇的問：“他們沒來，對汝等也有影響？”

長者點頭。“以前他們每個冬季都來，專門獵殺巨獸，吾等如今有這麼多人，便是因為沒有巨獸侵擾，可以更安全的狩獵，種更多稻與菰。但他們最近幾個春秋沒來，巨獸又多了起來。”

獻道：“以後會好起來。”

等日旸之地與合作部落群的鹽糧之路打通，肯定會收拾道路上的巨獸與野獸，确保道路通暢，大平原上的本土部落也可以做為中轉站受益。

長者瞧了瞧獻沒有四角的腦袋，再瞧了瞧獻沒有六臂的軀幹。“吾瞧着汝，仿佛似曾相識。”

獻打量着長者的臉，終究不像霄一樣過目不忘，無法判斷自己是否見過長者，遂笑答：“許是妪見過吾，吾曾帶着合作部落群的大人們來大平原狩獵，汝或許為吾等提供過熱菜熱湯。”

長者看着獻，腦海中閃過一抹靈光。“汝是女獻，人面鳥？”

獻笑道：“吾有羽翼，但吾不是鳥。”

長者盯着獻瞧了會，确定不是鳥。“汝等這些春秋真的遇到了鬼神降災？”

獻搖頭：“沒有鬼神降災，但具體原因吾亦不知，我前些春秋東方的日旸之地，近些日子才歸來，對合作部落群近況并不清楚。”

雖然也能猜到為何不再來大平原，不在日旸之地見識到沒有她這個有翼之人參與的多部落合作，根本不知道多個部落一起出人出力做一件事有多麻煩。

沒了她這個信使，母燭光這個大首領光是調度各個部落的工事都夠嗆，怎可能有時間深入大平原狩獵。

隻是交通如此受阻，也不知....但願合作部落群沒有因為自己的離去而散架，母燭光應該有心理準備....吧。

畢竟最後兩年時，自己每個春秋往來各個部落的頻率直線下降，最後的離開是突然，罷工卻非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