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好像語氣緩和了一些。戴維從他有點歪扭的黑框眼鏡裡往外偷瞄，看着這個小偶像扶着腰慢慢躺下去。好像是有點可憐。

“哦，好。”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往卧室外走。

“不許偷跑啊！”一句話從床上鐵邦邦扔下來。

“放心，不會的。”戴維雖然沒什麼腦子，但起碼有良心。

一個枕頭也扔下來，“你他媽的穿個衣服啊先！”

路遂川又醒了。

一個人躺在床上，陽光很明亮，曬得人臉很熱。

好幸福的周末上午。好像他是度過了一個美好安詳的夜晚。

不，他不是。

路遂川翻身看到地上那堆衣服。

他隻是又睡了二十分鐘，什麼都沒緩解。

外邊好安靜。那個變态不會溜之大吉了吧？或者此時正在他的門外潛伏着，等着他一出門就拿錘子把自己砸暈過去讓自己失憶，或者警察下一秒就要撬開他的門帶他去做筆錄……

路遂川想了想，甯願那個變态已經溜了，他自認倒黴。好像的确他們兩個都是受害者，看他那一提賠償就支支吾吾的樣兒，那張看着就命苦的臉，還有那沒腦子的極限一換一條件……媽的，真是造化鐘神秀造出的極品。

所以當路遂川艱難地穿上衣服出門看到桌邊正坐着玩手機的眼鏡男的時候，他有點錯愕。

他一個大跨步過去把手機拍到桌面上，伴随着後邊撕裂般的酸爽，“嘶……你沒把這事說出去吧？”

眼鏡男哽了一下。“我不會說……”他說什麼，和誰說，說他莫名奇妙和一個男的睡了？

“你醒了啊。我隻是給下午的課請個假，找同事頂個班，可能趕不過去了。”

“噢，這樣啊，呵呵。”

可憐的社畜。

“……你冰箱裡就剩這些能吃的，我盡量做了。”

戴維一臉歉意地微笑。面前是一盤顔色鮮亮的雞肉西蘭花，西蘭花上還裹了面粉炸過，一盤勾芡了的黑椒牛柳，還有兩碗沒動過的黃澄澄、油津津、噴噴香的蛋炒飯。

路遂川沉默地坐下，挑起一筷子放嘴裡，嚼，咽。

又一口，嚼，咽。

又一大口。

又一大口。

戴維不敢出聲，感覺下一秒就要舉出一塊決定他命運的打分牌。綠牌，他被大赦，無罪釋放；紅牌，他當即問斬。

小偶像嘴角一抽一抽的。終于被感動了嗎，決定饒恕他不用他賠錢了嗎？戴維盯着這個剛剛還在炸毛的芒果核頭，看着挺年輕，就是脾氣挺沖，不知道有多少，那個叫什麼，影迷，粉絲？

“還，還行嗎？”在小偶像終于結束了一陣風卷殘雲的進食之後，戴維對上他幽怨的眼神。

路遂川打了個飽嗝：“你他媽有病啊！我的西蘭花，我的雞胸肉，我的牛排，都不是這麼吃的！”

原切闆腱牛排，兩百塊一斤，被放在油鍋裡炸至外酥裡嫩，然後裹上濃厚的醬汁，入口醇厚……可這是他的減脂餐啊！就說那西蘭花，本來的宿命應該是在熱水裡終結一生，然後直接進他嘴裡啊！

“罪惡嗚嗚嗚……太罪惡了……”路遂川塞了最後一口蛋炒飯。他在吃一個仇人給他做的飯，而且還做的他媽這麼好吃，簡直是罪大惡極。

“哎哎我可沒罪啊！我說了咱倆都是受害者，但你說不報警的……”

路遂川上下掃了掃眼前的擺手機器。

“你叫什麼來着？”

“戴維，愛戴的戴，維護的維。”

“嗤，”路遂川扯出一張紙巾來擦嘴，“還挺能給自己貼金的。你是，美術老師？”

點頭。

“美術老師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看他身上那件破襯衫也知道生活不太富裕。

一提錢，這個人就扭捏起來，“就是一個小機構，一個月算上提成有時候能四千多……肯定比不上你們這種明星一個零頭的。不對，是零頭的零頭的。”他捏起兩根手指頭，毫不含蓄地表達自己的渺小。隻要别讓他賠錢，他甯願說自己的要飯的。

路遂川不置可否，隻是扶着腰靜靜地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