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遂川咬着指甲思考了幾秒,“要不……委屈你晚上還和我睡一屋吧,我有新被子。”
不應該答應他的。戴維目光炯炯地盯着天花闆想。
要不是路遂川那小子盯着一頭金燦燦的頭發盯着自己,說今天太晚了再折騰回家肯定會很累,說明天他要去拍戲所以緊張得睡不着想有個人陪着說說話,我有一床新被子還沒用過呢,明天我還可以幫你做發型你可以穿我的衣服出門,我相信你是個好人而且咱們兩個還挺聊得來的,我沒什麼朋友我好久沒和人說這麼多話了。
要不是,要不是……!
這個裝可憐的破小孩壓根沒睡,在自己旁邊呼着氣,問,“哥,你想什麼呢還沒睡?”
戴維擰巴了一會兒,吞吞吐吐道:“你那個……不用塗藥嗎?我回去搜過,好像塗藥會不那麼疼一些……”
哈。
黑暗中傳來路遂川用氣聲發出的笑。“哥你怎麼還在想這事。”
“……我沒想。”這不是故地重遊,記憶激活了麼。
路遂川隻塗了一次藥,其實已經完全沒事了。但他又怕這樣說會讓這個老實哥哥以為自己哄騙他來當保姆,隻好就坡下驢道:“今天先不塗了,今天你在這也不方便。”
“……”
路遂川說了一宿,說得也有點累了,看着戴維在黑暗裡的側臉剪影,像一座連綿起伏的小山,忍不住道:“哥,你這長得也不差,就是太不愛收拾了。男人的外表也是很重要的。”
這句話好像戳到了戴維的痛處,隻聽他突然清了清嗓子:“誰說我不愛收拾了?”
“你要真愛收拾,先把你那領子松成襪子腰兒的襯衫撇了,那大黑眼鏡也撇了……那動感超人也撇了。”
“你不懂,當老師就是要這樣的。”
戴維剛工作的時候是在一家大機構,教的是藝考培訓班。那時他剛畢業,看着還年輕,長得也周正,那群學藝術的學生就像是看到什麼軟柿子,上課總愛逗他。
他一直把這當作是他上課的風格,而且他的課很受歡迎。直到有一次,省聯考前,一個男生家長找過來聲色俱厲地投訴他,他被開除了。
“為什麼,你真跟那個男生做了?”
“怎麼可能?”戴維一拍被子,這小孩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了臊得很。
“那為什麼會被開除?”
“……我把他給打了。他說要考試了他有點緊張,約我去畫室說有點問題要請教。我一過去,他就把門鎖上,然後……”
然後那個男同學過來就要扯他衣服,他怎麼勸也沒用,情急之下照着對方後腦勺來了一下。
“哇,看不出來小戴老師還挺有脾氣的呀。”
“我是正當防衛。”
一個手刃把他從大機構劈了出來,後來又零零散散去了好幾家小畫室,學生各型各色,家長更是什麼樣的都有,他隻好越來越保守,最後演化成現在這樣。
“哎,不過學藝術的開放些也正常。”路遂川把夏涼被往下扽了扽,“我們學校裡這樣的學生見得多了。”
“你也是?”戴維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我一般吧,我是事業批。”
雖然自己的事業也毫無起色。路遂川苦笑了一下,想起戴維也是學藝術的,“你呢?”
雖然一看就知道他絕對不是能亂來的人。
“……我也沒有。我情商不高,沒人喜歡。”印象中從小學開始,自己就是獨來獨往,他懶得和别人溝通,别人也懶得理解他這個就愛琢磨點畫畫和遊戲的木讷宅男。
“那你都快三十了,沒談過戀愛?”
“……二十八。”
“哈哈,那也太搞笑了,”路遂川在黑暗裡伸出手,在對方老實搭在一邊的手臂上拍了兩下,“沒談過戀愛,結果第一次上床是跟我啊?”
……
“路川,你還睡不睡了?!”
被嚴厲點名的小學生路川趕緊縮回自己的被子裡嘻嘻笑。過一會兒,又把小腦袋探出來,長舒一口氣。“真好。其實本來我今天挺難過的。今天直播的時候,又有個人一進來就罵我。”
黑暗裡,路川的眼睛像月光下的錦鯉鱗片。
“罵就罵呗,可能他心情不好,這我都理解,常事。但是我聊天,他說我這麼大了還沒出名,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我想了想,也有道理。所以直播完我覺得自己好失敗啊。”
“但是一出來,看到外邊燈是亮的,有一個人在廚房忙來忙去,還有切菜的聲音,還有香味,我又覺得好溫馨啊!我有很長時間沒感受到這麼溫馨的時候了。我都很久沒回家了,因為我知道我回去也是挨罵……你應該是第一個不嘲笑我白日做夢的,也是最有耐心聽我講話的……哥,你睡着了嗎?”
唉,就知道會是這樣。誰會要聽一個人講自己的成長曆程啊,半夜三更的。
路遂川自己笑了笑,轉過身面向床邊。
“晚安哥。”
“有夢想挺好的。晚安。”戴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