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室友。不小心一起睡過一次的合租室友。一起做飯吃飯的合租室友。擔心對方丢了工作幫忙律師的合租室友。天天微信發幾百條的合租室友。一起躺在沙發上看視頻到睡着的合租室友。

戴維扪心自問，他們之間的聯系好像很微弱，無論性格、工作、人生價值觀都幾乎沒有重合之處。要不是最開始陰差陽錯睡到他家來了，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接觸這麼一個小屁孩。

就這麼一個小屁孩，吃飯得哄着，發脾氣得受着，現在終于孩子長大了不來煩他了，他還像是缺了點什麼似的。

人可真賤啊。

走了連條消息也不發。

本來想說的冬至快樂，生日快樂，也一句都沒說。

雖然知道他過兩天就會回來，但是多說句話會死嗎。到蓉城都兩點了，他住哪呢。

這不是自己該操心的事，人家是去工作的又不是離家出走，自然有人安排。

翻來覆去躺到淩晨兩點，戴維抓起手機。

小戴老師：【哈喽郭湘，你這幾天有事嗎？你不是挺喜歡那個小演員的，他這兩天去蓉城錄節目了，你去拍拍照。】

小戴老師：【這兩天的學費我給你退。】

蓉城的冬天不冷，路遂川隻穿了一件米色的風衣。錄節目的地方卻是在鄉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一片木屋，頗有小橋流水人家的靜谧。

路遂川肯定又是來當背景闆的。嘉賓都是前輩，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屁孩，能有幾個鏡頭呢？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從下車開始就鼓足了精氣神，又是幫前輩提行李又是劈柴燒火，笑容跟發傳單一樣，不要錢地庫庫往外送，把自己熔煉成一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小太陽。

“小戴老師，今天怎麼看着心不在焉的，不舒服嗎？”

畫室新來的助理提醒他到上課時間了，戴維才搖搖頭，恍惚地放下手機。

這個鴨梨他媽的不是鐵血狂熱粉絲嗎，怎麼路透就拍了這麼點？！翻來覆去這麼幾個視頻都要背下來了。

郭湘倒是拍的多。蓉城她去玩過好幾次，但這次是帶着小戴老師的任務去，也不至于漫無目的太乏味。可是片場烏泱烏泱的人，她又不喜歡和那些代拍擠在前面，傳回來的視頻和照片像是隔着一條河拍的。

戴維今天上課上得格外漫長。既沒有郭湘總是開小差消磨時間，也沒有了一下班就回家做飯的期待。他又回想起那些視頻。這小孩就是太不知分寸了，用他們追星族的話說，就是媚粉。看到個攝像頭就對着笑，又是比心比剪刀手，又是眨眼飛吻的，生怕被人拍到一幀臭臉。

可是要說他沒分寸，他又那麼小心謹慎地對待那些前輩，比自己對領導可是恭敬多了，戴維知道他嘴碎，一土籃子的話說出來，從路透的視頻看上去安排得在座無一個不歡喜。他怕油鍋的滋啦聲，所以自己隻水煮或者蒸菜，戴維炒菜的時候他也隻會站在廚房門邊又怕又往前湊着腦袋地說話，到了錄節目居然也開始用起水泥砌的竈台了。

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孩，幹活能幹明白嗎。

不對，四體還是勤快的，路川給他顯擺過自己的健身成果，雖然看着清瘦，衣服一脫卻是一層薄薄的肌肉，沒被曬過的後背白如新雪，按兩下就有個紅印。

……又走神了。

冬至的天黑得太早了。戴維收拾好畫室準備回家的時候，已經錯過了窗口的晚霞。

小戴老師：【錄制結束了？】

郭湘：【不知道啊，太晚了我就走了，晚上約了朋友去喝酒】

郭湘：【lsc确實挺好玩的，我在那看了一會兒，感覺他在戶外就沒閑着。他還看到我鏡頭了呢，你看到了嗎，有幾個視頻拍到，我倆打招呼來着】

郭湘：【追小演員的感覺确實好啊，這麼輕松就私聯了，要是火起來還不得被人罵死。哈哈哈哈哈】

郭湘：【小戴老師這麼操心，你應該請兩天假過來陪着得了，何必派我這麼個卧底。】

小戴老師回了句感謝，順手設了個免打擾。

不看學員的消息是大忌，但他實在沒腦子跟上郭湘想到哪說到哪的話題了。

他給路川發了條消息，問他工作順利嗎，明天什麼時候到，用不用去接。

上一條消息也是他發的，是周五問晚上想吃什麼，路川沒回，他按照人家的口味買了點優質蛋白質，回來卻聽人說第二天一早有拍攝，晚上就不吃飯了。

也許他開始讨厭自己了。隻是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讓戴維平地絆了個跟頭。

可能本來人家也隻是想鬧着玩的，自己卻開不起玩笑似的質問人家，是不是傷了他那時有時無的自尊心？之後會漸行漸遠嗎，也許自己應該找機會搬出去，而路川也順水推舟地同意，然後兩個人就像PPT的轉場動畫效果一樣，淡入又淡出了。

戴維，一個孤家寡人将近三十年的内向藝術窮逼，竟然有點不習慣再回到那個自由自在的獨居生活。

他以為這條消息也同樣要變成一個人的單機遊戲了，直到十二點半他躺在床上機械地刷手機，懸浮窗彈下來一張圖片。是路川發來的航班信息。

路川：【剛結束，這會就要去機場了，要大早上到。】

節目真黑心喔，都不讓人多休息一晚上。來幹了一天的活，回家要大歇特歇。

戴維甚至能腦補出路川和他說這些時五官亂跳的模樣，可是路川什麼都沒有多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