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戴老師不喜歡他,現在估計更不喜歡他了,剛剛還把一腦門兒的汗都蹭人家胳膊上了。
“沒關系,之後再洗。現在先好好休息吧。”
在幾個殘軍敗将重振旗鼓之前,戴維已經又任由情緒支配着去輕拍那條突出的脊背了。
他沒覺得有什麼髒的,隻是幹了一天活又連夜坐飛機趕回來,太匆忙了而已。路川這小孩在家不收拾,在外倒是挺有包袱的,生怕形象有一丁點不完美。
但隻有他知道路川還有幾雙破洞的襪子,從健身房回來也會帶着汗味兒,打嗝也有飯味兒,吃飯的時候湯汁也會滴落沾在領口,換下來的衣服有時候又搭在椅背上一直懶得洗。路川洗好澡,他要用洗手間的時候還得先收拾掉落地上的頭發。
沒有刻意維持一個十全十美的小明星形象的路川,是一個看得見摸得着的真實存在的普通人類,那是他的粉絲(如果有的話)、搭檔們(如果可以這樣稱呼的話)都看不到的另一面,是僅他可見的一部分權限。
想到這一點,平靜無波的心靈上就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那天我話說重了,對不起。”戴維一邊繼續在人後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一邊輕聲慢慢道,“我也沒說我讨厭你……的那些行為,我隻是想……”
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五次三番地這樣做,為什麼反複反複地捉弄我,讓我常常被迫變得很窘迫。
但這個問題太矯情了,戴維扪心自問,已經過了演這種戲碼的年紀。可能這對于他這種保守的處男而言有點太過了,但對于混迹演藝圈的小年輕來說隻是單純的示好方式呢。
他并不反感一隻貓撩閑似的來貼貼。
“總之,我的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你不用刻意疏遠我,原來怎麼相處現在就怎麼相處,這樣可以嗎?”
隻要自己下議院的兄弟别再擅自思考就好了,盡管這象征着他打破了那個過了二十五歲就開始走下坡路的詛咒,但讓氣氛陷入尴尬不是他的本意。
依偎在手臂上的小腦瓜沒應聲,隻是輕輕點點頭,已閱。
“困,睡會兒。”
路川是真的困到頭昏腦脹,連說話都變得含混不清。
戴維第三次躺在這張床上,難得在陽光中陷入一段深沉、甯靜的睡眠。
這一覺直接睡過了中午。戴維是被熱醒的,他夢見自己置身于一個蒸騰的密閉空間,拍打着周遭的牆壁喊“不要剝皮蒸!俺老豬粗自粗,湯響就爛了!”
他猛地睜開眼,幸好,人還全胳膊全腿兒地躺在床上。
身邊的人被他這麼一激靈也吓醒了,睡得臉色紅潤,水洗過一般,眼神迷蒙地看着他。
好熱。想透透氣。
但是萬一推開了,又讓路川多想。
在思考出一個合适的行動之前,戴維選擇了維持這個額頭隐約相抵的姿勢,任由汗水順着後背流淌,淌得人直癢癢。側躺着看人,樣子還有點陌生。自己會不會臉上也有贅肉流淌下來,那樣的話應該不太好看吧?戴維稍微把頭往枕頭裡偏了偏。
路川發出滿意的喟歎,“感覺睡得不錯。”
他也不挪動,隻是從被窩裡掏出一條胳膊舉起來,緩緩在空中抓握,找回手指末端的直覺。
“嗯,”戴維輕哼,“好像也不那麼燒了。”
也可能是汗水被風幹了,碰起來反而有點涼意。觸碰之後沒有收回,手掌順勢向下,松松地搭在被子上。被子裡面是一塊突出的胯骨。
路川重新閉上眼,綻開一個露出八顆牙的笑臉。
真好,還是在家幸福。
“怎麼笑得這麼假惺惺的。”
立起來就能挂在機構牆上當證件照了,高低還得是個熱情洋溢最受歡迎的明星教師。
雖然他承認這個笑很迷人,但戴維還是更喜歡看他沒被管理好的那些表情。
“你錄節目的時候也是,太好脾氣了,誰拍你都打招呼,笑眯眯的,怎麼那麼不值錢的樣子。”
“我本來就很便宜啊。”
空氣在兩個人呼吸之間傳來傳去,聲音像喃喃私語。
“便宜又好用,沒什麼咖位,能有通告就燒高香啦。我看到郭湘姐去看我了,是不是?人家叫慢綜藝,又不是真讓人去享受生活旅遊的,我當然要多表現啦。而且我又不知道剪輯完播出的時候出現我的片段是什麼時間,所以必須時刻準備好,到時候才不容易被罵呀。你不知道,導演好像看起來挺喜歡我呢。”
“……”
戴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他是個百分百的外行,語重心長擺譜講大道理這種事還是輪不到他來做。他喜滋滋地說導演喜歡他,戴維不知道是該替他高興還是替他擔心。
擔心什麼,别是以小人之心度了人家君子之腹。
“元旦你回家嗎,哥。”
好像貼近了一點,聲音不是通過耳膜聽到的,而是通過骨傳導,麻酥酥地進到他腦子裡。
戴維無奈哂笑,“就三天假,來不及回。”
“太好了!嗯,我的意思是,那咱們可以一起跨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