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楚楓的身體似乎一天比一天差了。窦衎很難将面前弱不禁風的人與第一次偷窺時候那個大發雷霆的男人聯系在一起。
聽他說話的語氣,總覺得有些不适,但又說不出哪裡怪來。
窦衎:“還請殿下保重身體。”
“自然。那就先不打擾世子辦差了。”說完,楚楓便被伺候着離開了。
小插曲一過,魚還沒上鈎。窦衎又藏了回去,打算再等一會兒。
不多時,竟真的傳來了敲門聲。
三長兩短,重複三遍。正是“赤禍”留給五香嘴巴先生的暗号。
陳鹿領着人進來坐下,按照劇本開始寒暄。
從窦衎的視角看出去,“五香嘴巴先生”是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肚子裡像是揣了個西瓜——倒是很符合一般人對于老饕的想象。
但若是仔細看,就能發現這人腳步穩健,并沒有肥胖帶來的虛浮。
窦衎幾乎是立刻就下了判斷——這人易容了!
果然是隐瞞了什麼,不然為何遮遮掩掩。
窦衎右手二指微彎,趁“五香嘴巴先生”低頭飲茶的瞬間,給陳鹿打了信号。
後者收到後幾乎是立刻做出了反應,大笑一聲,伸手去勾“五香嘴巴先生”的肩。
“我看你我有緣,不如今日就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
其餘皇城營的人皆是蓄勢待發,隻等“赤禍”将人鎖住,便沖進去拿人。
誰知,五香嘴巴先生像是喝醉了一般身形一晃,手中的茶盞一擲,竟是朝着窦衎藏身的屏風飛來。
他知道我在這!
窦衎一驚,來不及思考便迅速抽身。下一刻茶杯在他身旁炸開,濺了一地的水漬。
“不好意思哈,肚子太大遮住視線了,手滑手滑!”
五香嘴巴先生嘴上道着歉,身體卻是如池中水魚一般靈活。
隻見他騰一下平地從座位上彈起,力氣大得竟是一并将“赤禍”拎了起來。接着從袖中抽出一把寶劍,一個轉身便輕易地掙脫了“赤禍”的桎梏。寒光閃過劍身,毫不留情地朝窦衎刺來——
然後一劍插進了窦衎臉頰一尺遠的梁柱上。
窦衎放棄抵抗,無奈大喊道:“将軍你可别逗我了!”
在陳鹿張大嘴震驚地注視下,“五香嘴巴先生”緩緩從額角撕下自己那張泡腫發白的“臉皮”,露出裡面那張俊逸的臉來。
“幾時發現是我的?”
倪初久額角滲出幾滴汗來,表情卻很是興奮,好像方才大大出手的人并不是他。
“就你提劍時候挽的那個劍花。”窦衎撇嘴,語氣頗為不滿:“你每次同我練手,下意識就會做那個動作。”
五香嘴巴先生哪裡是手滑,這分明就是故意吓自己一跳,讓自己亂了陣腳。
但直接承認會顯得自己很不聰明,竟沒在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
窦衎擡手咳嗽了兩聲,整理了一下弄亂的袖口,狀似不經意地給自己找補。
“其實一開始聽袁二講的時候我就有些懷疑是你,卻又覺得總不能三番五次都這麼巧吧。誰知,還真就這麼巧!”
一想到自己精心設計了那張荒誕的約戰帖,又特意帶着倪初久去看了,還裝模作樣地好像頭一回見、看熱鬧般在他面前點評得頭頭是道。
而倪初久說不定那時候就已經知道是自己做的局,一邊嘲笑,一遍配合自己演戲……
不想活了……現在再重生一次,還來得及嗎?
偏偏這時還有人火上澆油。
“窦哥還覺得這計劃天衣無縫來着,拍着胸脯跟我們說人一定能抓到,沒想到您早就發現了啊哈哈!”
“陳鹿——”窦衎咬牙切齒,狠狠瞪了他一眼。
陳鹿拍拍自己的嘴,溜了。
屋子裡除了他倆沒别人了,窦衎兩眼一閉,直愣愣地躺倒在屏風後的榻上,羞恥心讓他此刻恨不得就這麼昏死過去。
他閉上眼靜靜地“昏”了片刻,卻聽見屋子那頭傳來隐約的喘息聲。
他好奇睜眼,就見倪初久懶洋洋靠在桌邊,地上躺着的是用來僞裝“五香嘴巴先生”的假肚皮和寬大外袍。
而他本人經過方才那一鬧,大抵是熱急了,身上隻着一件半透中衣。
夏季悶熱,他拾起桌上的蒲扇給自己扇風,還大剌剌地松開領口,露出一截雪白的鎖骨來。
就聽窦衎猛得咳嗽了好幾聲。
“你受涼了?”
倪初久轉頭去瞧他,領口随着扭動開得更大了。
“……沒有。”
窦衎錯開視線不去看倪初久那布滿汗珠的喉結和胸膛,狠狠心别過頭,無意識地咬着唇上的死皮,扯開話題。
“将軍是怎麼想到給自己起個奇怪的‘嘴巴’先生的名号?與袁二忘年交的事,為何也從未聽你提起過?”
“我遊曆蜀地時,曾聽一位老妪喚她那愛吃零嘴的孫女‘五香嘴巴’。覺着這方言可愛,便借來用用。”
“至于為何從不提起過,”這回換成倪初久心虛了,他幹笑兩聲:“在府裡光明正大說去袁記酒樓吃飯,廚房大娘聽了可是要吃味的!更别說還跟人家稱兄道弟。”
“天底下優秀的廚子可太多了。可人不能總吃一種飯。”倪初久煞有介事地總結道:“百家争鳴,要多嘗試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