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鹿溪走在前頭,引着成施到了花園的一處幽靜的角落。
這裡種有一棵快百年的梨樹,聽說似乎還是太祖賞賜給倪初久他太爺爺的。這梨樹枝葉茂盛,優雅地舒展開來,剛好遮住了後面的一張石桌,隔出來了這個天然的隐秘角落。
說不好奇是假的,成施跟李鹿溪雖已經不是情敵關系,但也沒有親近到二人說悄悄話的程度。況且,她原本可以昨夜跟他講,為何偏偏要躲開所有人,起一個大早刻意截住他單獨說。
“少卿肯定疑惑我為何要找您,對吧?”李鹿溪倒是開門見山,伸手請他落座。
成施挑了挑眉,沒有否認,撩袍坐下。
“你藏不住事。”李鹿溪坐到他對面,輕輕笑了笑:“有什麼都寫臉上了。”
成施生自王公貴族,長在軍營和朝堂,得了少卿職位後又學在大理寺。誇張點兒說,從出生前就開始浸潤在察言觀色的環境,早就練就一副“鐵面具”。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表情和動作,他都信手拈來。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說他什麼心事都寫臉上了。成施拿起一旁的茶壺,斟了兩杯茶,隻當她女兒家為了引起注意胡編亂造,不大在意地随口應付:“哦。”
李鹿溪卻沒有被敷衍對待的态度激怒,而是繼續遊刃有餘道:“你對愉哥兒的感情藏不住。”
成施倒茶的手一抖。
“提起他你明顯沉不住氣,眼神急切,反應情緒化。”李鹿溪卻話鋒一轉:“但我提前恭喜你,愉哥兒對你也很是縱容。”
成施壓下心底的譏笑,面上不動聲色,并不上套:“懷慈顧慮多,心思深。李姑娘如何看出來的?”
他作為當事人,跟條餓了好幾個月的狗似的天天黏在人屁股後面轉。懷慈要是表現出對他有一丁點兒好感,他早就跟看到肉骨頭似的舔上去了,還能遲鈍到看不出來?他又不是倪初久和窦衎那兩根純種木頭!
于是涼涼嘲諷道:“憑借你們是青梅竹馬嗎?”
“我與他不過是普通的總角之交,長大之後就漸漸斷了往來。若不是這次擔心笑寶,我也不會來皇城找他幫忙。”李鹿溪老神在在地喝茶,對他話裡的陰陽怪氣照單全收:“我說這話的的原因是知道你介懷。我心腸善良,能說開的事絕不憋着。至于怎麼看出來的——”
“那自然是憑借我的直覺。可别小看我,我心思敏銳,比你們五大三粗、動不動就吃飛醋的男人好多了。”
這一席話真誠又直爽,卻像一把塞子,堵得成施啞口無言。他突感今日穿的有些多了,喘不過氣來。于是低頭松了松衣領,連灌了好幾口茶。
李鹿溪雖然比成施矮了半截身子,但是此刻坐着,氣勢卻一點兒不輸。她下巴一昂,像一隻高貴的白鴻鶴。
“崔懷慈是好人,在你們眼裡或許他是天驕之子,青年才俊。但在我眼裡,他一直是隔壁包子鋪老闆那個愛讀書但有些無聊的小書呆子。你大可不必将我當作潛在的情敵。我雖是女子,卻與他一樣有遠大志向。”
成施略微驚訝地擡頭,就見李鹿溪滿面春風,聊起未來,她的眼中滿是閃爍的熱情的光。
“我自由,父母雙亡,家裡沒人催婚;我又有錢,繼承了父母的的酥餅鋪子,雖然比不上你們這些皇親國戚,但高低也算個小老闆好吧,自食其力,吃喝不愁;我也開心,有笑寶這麼可愛的孩子陪着我;我還健康,我的人生不知道多有奔頭!”
“至于愉哥兒這邊,這件事一查清楚,我便會帶着笑寶回鄉。我與愉哥兒互相都無意,你不用擔心。”
若說方才成施還對李鹿溪有成見,此刻卻是徹底地粉碎了這份偏見。李鹿溪應該是一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别扭,所以才特意找時間來跟他講清楚。她甚至細心地考慮到了自己在其他人面前的面子問題,犧牲了自己的睡眠一大早來找他。
原來她一直坦蕩蕩,唯一陰暗扭曲的卻是隻有自己。
成施這下是切切實實地羞愧難當了,一張臉爆紅。他猝然站起,铿锵有力道:“阿溪姑娘豪爽大度,成某深感羞愧!我為方才的賭氣話向你道歉。”
李鹿溪自然是不會介懷,大大方方受了他的道歉。既然該說的都說完了,那她就回去睡個回籠覺,睡醒了再叫醒笑寶一起去吃早飯......她剛準備起身,卻見對面的成施突然大手一伸,攔住去路。
“阿溪姑娘請留步!成某愚鈍,我與懷慈的關系,我——”成施雖然不好意思,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俗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鹿溪慧眼識人,若是能幫他分析分析,說不定他和崔懷慈今年便能好上,明年就能提親,後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