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施以為是自己看卷宗看太久,眼前出現了幻覺,把他心中最想看到的畫面展現出來了。
但随即他意識到不對,眼前的崔懷慈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反而極其有耐心地安靜等他回答,便一下子醒過神來。
“有。”他答道,随即而來的是不知所措的狂喜,語速都加快了不少:“我們加急收集了近一個月大啟境内所有上報的抛屍案,整理成冊。現在逐一排查,看看有沒有能夠對的上陳鄉紳的。”
崔懷慈眼神掃過成施書桌旁小山般的卷宗,眼底一沉。他知道人也是世間俗物,貪嗔癡慢疑長共存。但他以為本朝安定,朝内外暫無戰事,皇上執政有方,興教育、重農也重商,百姓大都安居樂業,惡意傷人案子會少一些。卻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居然有這麼多。
“我同你們一起看,多一個人快一些。”撸起袖子,崔懷慈拿起一卷案宗。
“那感情好啊!辛苦崔大學士不辭勞苦來我這裡加班。”成施給他遞過去紙筆,下意識地挑了挑眉。但動作做完之後,他卻又立刻懊悔自己輕佻的動作,偷偷打量了下崔懷慈的神态。
好在對方似乎并沒有留意,成施便也收起玩鬧的心思,低頭繼續幹活。
這邊崔懷慈剛看了一頁,卻被對面成施突然持續地發出的“蚊子聲”打擾。他索性将書稍稍放低一些,餘光觀察起對方來。
成施的辦案風格跟自己完全不同。他看卷宗習慣是一次性放很多在面前,乍一看有些淩亂,但拿放時卻很是清楚。他讀得全神貫注,還會逐字念出聲,跟自己一目十行的默讀簡直是兩個極端。
“我臉上有東西?”成施無意間擡頭,卻撞上對面崔懷慈的眼神。
後者被抓包,心虛地搖了搖頭,打算低頭繼續閱讀,卻見這回是成施盯着自己不動了。
崔懷慈好笑地指指自己臉:“難道是我臉上有東西?”卻見成施目不轉睛地點了點頭。崔懷慈一愣,面前成施突然站起身子,一言不發便傾身湊過來。
屋外夜色催更,襯得屋内燈燭更是亮得動魄驚心。崔懷慈端坐,耀眼的燭光卻被另一人寬大的身軀遮擋,兩身朱紅官服在眼前交疊,他莫名覺得像極了洞房花燭夜時的喜服。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他腦子裡轟得一聲炸煙花似的血液上湧,啪啦作響。恍神片刻,那疊在上層的紅色如潮水般退開,下擺卻留戀似的掃過桌上攤開的書頁,一同掃過的,還有崔懷慈按在書頁上的手。
滑滑的,癢癢的,熱熱的。
克制住心底的顫動,抓着書頁的手指緊繃,尖銳的亮光重新照亮崔懷慈的臉。眼前一隻攤開的手掌,成施看着他笑得縱容:“哝,你啊,怎麼這麼招人喜歡呢。”
就見對方手心裡,躺着好幾朵米白色的槐花。
崔懷慈發誓,他當時的表情一定很狼狽。
好在有人救了他——
“少卿,有發現!”屋子裡另一端的一位錄事捧着卷宗過來,崔懷慈逃命似的撲過去。他後頭,成施将那白色槐花揣進裡兜,也緊緊靠過來。
“離陳鄉紳所在村幾百裡外的一片密林裡,發現了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
*
與此同時,将軍府裡,倪初久躺在床上,看眼前的笑寶跟個小大人似地忙碌。
今日天氣好,用過午飯後,笑寶和李鹿溪照常來陪他聊天。曬着暖洋洋的太陽,笑寶的哈欠是一個接着一個,倪初久戳戳他的臉頰:“這麼困呀,要不然就在我這兒睡個午覺吧。”
笑寶轉頭征求李鹿溪的意見,後者幹脆直接将笑寶塞倪初久懷裡了:“你倆睡。我去廚房找大娘偷偷師,順便練習下我前幾日學的新菜,今晚給你倆加餐!”
就這樣,二人美滋滋回屋午睡。不知道睡了多久,總之倪初久醒來時發現笑寶已經醒了,正一個人專心緻志地拿着他的頭發玩。倪初久湊上去貼貼小竹熊,二人趴在被子上聊悄悄話。
吃的喝的好玩的好看的,雖然二人差了一輩,但聊得卻是投緣。倪初久伸個懶腰,發現自己快一年沒有這樣悠閑地呆在家裡,睡了這麼長一個午覺。甚至睡久了,起床後腦袋還有些痛。
笑寶對情緒感知敏銳,見他聊着聊着神情不佳,湊過來把小肉手貼在他額頭:“小九哥哥是不是又頭痛啦?你病還沒好,要多多休息的。”
倪初久托腮,表情痛苦的點點頭,享受着作為病号的優待。他中的這個毒說來也蹊跷,非病發時候,隻是較日常相比更易感到疲憊。但若是他一運功,就會瞬間頭暈眼花,五感盡失,嚴重時會直接暈厥。
倪初久調侃自己,這是個病應該叫做“閑人散”,得此病者能正大光明的一輩子遊手好閑,實在是天降好運。
說完果不其然收到了窦衎的眼刀,後者看穿了他樂觀背後的憂慮,安慰道:“毒肯定能解,隻是還需要一些時間。鐵騎營的夏訓、秋獵、來年的征戰有的是你忙的,現在就好好休息吧。”
“笑寶給你變戲法好不好?”突然一個軟乎乎的東西撲上來,将倪初久從走神中拉回來,是笑寶抱住了他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