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為什麼?
為什麼每一次,他都會像這樣,非死不可呢?
***
[條件達成。]
[為你播放‘中島敦’最後的影像。]
林下愛向前伸出手,接住了太宰,和他一起跌倒。鮮血從喉嚨裡湧出,裹着碎肉、軟骨。撲通!她茫然地扶住他,伸手,試圖捂住那像是永無止境的猩紅。紅色淹沒衣領,她的雙手、雙腿,像是多情的玫瑰洋洋灑灑的落下。
她忽然覺得這一場景似曾相識。
我在哪裡見過?或許不是親身經曆,但我一定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畫面。無數這樣的畫面。相似的、同樣的。當她看到時察覺到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逆轉,世界世界之中的齒輪隻能永遠沉默地運行下去,痛苦與死亡都被稱之為“命運”。
“太宰……?”
沒有回答。
所有的聲音都在耳畔消失了。太宰染血的面容淡化,他的身形急速變化——像是灰姑娘十二點毋庸置疑的已經過去,仙女奇妙夢幻的魔法失效。馬車變回南瓜,白馬變回老鼠。老鼠失散而逃,南瓜破碎成一灘髒污,所有的魔法都在此刻頭也不回地離他們而去,十五歲的少女消失了!
……這是一名黑發的青年。
他臉色蒼白,像是常年沒有見過光、久久呆在黑暗中,幾乎可以說的是瘦到有些過分,帶着一種浸泡在辦公室裡的無良吸血鬼感。像是一個幽靈。他半張臉浸泡在血裡,在此時此刻,居然哭笑不得的有了些氣色。左眼中那突兀的綠色流淌出來,像眼淚,像腐爛的的枯枝,像是裡面流淌出來的腦漿與鮮血!那一抹鮮豔又暗淡的綠色被排出,眨眼之間消失的一幹二淨,露出底下原本的瞳孔顔色——
【小愛。】
太宰治說。
破碎的喉嚨擠不出聲音,他的唇虛弱地一張一合。
【太好了。】
【——我的願望實現了。】
林下愛看到、被她所遺忘的畫面,将自己淹沒。
她看到——
***
太宰治吐出一口血。
他現在正坐在會議室裡,頭上總共六個監控攝像頭,左邊有三個,右邊有四個,就連地闆縫裡也潛藏着兩個,勤勤懇懇不知疲倦地連續運作一天。門口一字排開守着五個“保镖”。太宰換算了一下,自己口袋裡隻有一把手槍,暗袋裡裝着兩根鐵絲和一顆手榴彈——早知道頭天晚上自己就應該扛着火箭炮睡覺。他冷不丁的有了點冷幽默的細胞。場面看上去像是精神病精神病院關押連環殺人犯一般,森歐外就是那個大手一揮的院長,還要向每一個以為自己正在建立美好世界的反派那樣說:
“這都是為了港口黑手黨。”三個小時之前,森歐外坐在會議室裡,如此光明磊落、大義凜然、像是一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義人地說,“——為了橫濱。”
太宰治沒啥想對他說的。他現在歸心似箭,隻想趕緊找機會打電話給織田作讓人跑路。
當然,他也深深的意識到了這件事:森歐外不會讓他走的。
在那天——其實就是昨天,雖然一切都恍若隔世。林下愛從醫院離開,他和織田作分開,回到□□大樓。太宰治确切了解了最近所有的報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飛快推動。武器庫失竊、各類據點遭受襲擊、安吾失蹤了。他那混亂的頭腦裡好像有什麼呼之欲出,可始終,有一個點,埋藏在混亂的局面裡,始終無法抓住。
那就是首領這麼做,到底有什麼好處呢?
森歐外是一個追求最優解的人啊。他為何放任不管,又為什麼會選……織田作?
他沒有證據。沒有理由。隻有一個朦胧的直覺。
但是他知道驗證的方法。
畢竟如果按照最優解的話,正确的方法是讓兩方外來勢力先鬥個頭破血流,自己坐收漁翁之利。現在,牛鬼蛇神的其中一方的聯系方式就在自己兜裡,想讓兩方對抗的辦法說的是——現在就看首領準不準了。
首領深以為然,面對為自己組織鞠躬盡瘁最年輕最聰慧最有可能像自己那樣幹掉前首領自己上位的的幹部感動異常——
然後不準。
笑話,林下愛作為一個非黑*手黨的外來人士,解決了Mimic,難道異能特務局會因為事件被解決了很高興心想我要普度衆生,然後給港口黑*手黨發送他想要的異能許可證嗎?對方不趁這次機會大肆收刮犯罪信息把他們一舉殲滅就不錯了。
森歐外就這樣微笑着。
然後反手把太宰關了。
太宰坐在會議室裡,被扣掉了所有對外的聯系方式,信号屏蔽器一放,手機成為了冷冰冰的電子闆磚,在來自多方鏡頭下運行自己的大腦:織田作早就領了銀之神谕摻合進Mimic。太宰當然知道,疑似安吾在的地址還是他透的底,當然之後他也把小愛叫過去了。那麼接下來——
太宰手心滲出一層冷汗。
然後林下愛打過來電話了。
太宰:……??
其實能打過來是系統的過錯——林下愛全身上下的身份手機号全都是系統置辦的,為了偷懶也是因為第一次接引宿主,系統直接用的是時空局内部的數據網絡接上了太宰的聯系方式,區區信号屏蔽器,根本對抗不了異世界降維打擊。那一刻,要不是太宰提前設置了靜音,太宰能當場再去地下室進室一趟。
他不動聲色的按住了手機,拐進廁所,若無其事地洗了把臉摘下繃帶,扔在藏匿在廁所的微型攝像頭上,才迅速接通了電話。
在接通電話前太宰腦袋裡飛速閃過要怎麼從安吾嘴裡套到消息。
然後他就知道林下愛把人放走了。
太宰:……
那一刻,太宰想罵人的心是真切的。冷靜的,毋庸置疑的,發自内心的。
他深呼吸一口氣的功夫,林下愛就已經因為被叫了全名的惶恐而火速挂斷了電話。于是太宰那口氣憋在喉嚨裡、無比艱難的吞了回去。
飽腹感這一塊。
太宰繃着臉盯着手機,時間緊迫,他攥了攥拳頭,萬分為難地松開了,然後嘗試發消息說明情況。
他的消息無法發出。
無論是「織田作有危險」還是「轉移孩子們」還是「你能不能直接把所有Mimic砍死」的話語都無法發出。任憑太宰絞盡腦汁,轉換關鍵詞,暗示比喻隐喻,詩詞神話故事借物喻人——
全部都無法發出。
文字會成為亂碼,聲音無法從口腔裡迸發出。太宰宛如冬天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底,寒冷刺骨。
……為什麼會這樣?
——太宰不知道,系統知道。
——世界意識下場修正了。
系統透過太宰手機網絡看到了這一幕。高科技産品幾次張嘴都沒能突破系統底層代碼提前透底,隻好一聲不吭地又重新縮回了腦袋,發愁的看着宿主做無用功。
——畢竟,文■野犬的隐藏規則,是【命運】啊。
就算此時此刻,織田作被救下來了,他也依然會死。
要麼有人替他死。像太宰治。那個首領太宰,将自己的命運和織田作的命運交換。
要麼此時此刻,世界徹底升維,舍棄原本的劇本,徹底變成真實的世界。
否則——
織田作隻會走向他死亡的結局。
他非死不可。
……
太宰尚未知道命運有關的一切。
他感受到寒冷,垂下眼睛,換了一種辦法。系統看到他重新給宿主打了通電話,說——
“既然如此,我又有個忙找你哦。”
“美術館,我有一個部下在那裡和敵人火拼了。小愛同學如果有空的話,這次請把我的部下帶回來?”
太宰眨動着眼睛,語速飛快,每一句都是從喉嚨裡摳出來的。
林下愛手上有[五條]和[中也],不管怎麼樣,她都擁有着毋庸置疑的武力值。所以、倘若在此時此刻,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小愛去解決掉Mimic。另一個自己在她旁邊,于情于理,都應該讓小愛帶一個人過去……
這時太宰也不知道小愛現在隻有一個可用卡槽。
也不知道是另一個自己過來了。
——他在入住第一天去幫忙處理孤兒院事務的時候還尚未覺得事情有什麼異常,因此所有消息都打包發走了。包括另一個自己當着自己面前刻意引導的‘靈魂寶石’。太宰治心想:林下愛的免傷能力應該是分散的結果、某種連接的外在表象。她自己不會受傷,但是其他人會。她們之間有一種微妙的心靈感應,像是每個人的想法都能被他人所讀到。太宰原本是以為類似于分身之類的魔法,但從結果來看,更應該被稱之為:精神連接。
那寶石應該是關鍵。
其他人的寶石所在地尚未得知,但[太宰醬]太過明顯。于情于理,上來的應該是另一個武力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