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制鋪蓋那一日後,各茅屋内共計四十餘人再沒有一日休息過,他們日日勞作,天天重複。天氣越來越冷,在降雪的前兩日,他們領到了一套冬衣和一雙厚鞋。
然而天寒地凍,他們日日在寒風裡往來,就算有冬衣和厚鞋,手腳仍被凍裂,臉頰嘴角都是凍瘡。說話或吃飯時動作稍大,凍瘡便裂開,流出一道道血痕。
無法再在石場上吃飯,便改為在後排茅屋的三間屋内吃飯,反正他們所需地方也不多,能有一地或蹲或坐,能有一地能放碗,便可吃飯。這捱捱擠擠,形同蠅蟲,但沒有人覺得不妥,因為已經習以為常。
這些時日内,尼能四人更加謹言慎行。從外表上,從行動上,終于和旁人别無二緻。他們時時關注谷内黑袍人的動向,更将這山谷布局記得一清二楚,卻始終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辦法。
心焦之下,難免有時自暴自棄,可是過不了兩天,想想家人,那點心又掙紮着跳動起來,如此循環往複,其煎熬真可謂摧人心肝。
一日清晨,茅屋内衆人都醒了,皆蜷縮等待鞭響。然而鞭子卻遲遲未響起來。有人擡頭看窗,窗外陰沉。衆人心中奇怪,有人試着去推門,門是從外鎖着的,自然無法推開。人皆莫名。其中有經驗人便道:“不用推了,準是昨夜下起大雪。雪太大,那領頭的一時過不來。”
“真下大雪,今日還上工嗎?”
“下了雪怎麼上工?你們就安安穩穩地躺着,他們遲早會過來開門的。”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再說鞭子聲并未響起,人便陸續又躺了回去。然而就這麼一會,鋪蓋的暖意早已消失殆盡,隻剩下寒意。
茅屋内一時咒罵紛紛。有罵天氣的,有罵黑白袍小氣不肯多給一床鋪蓋的,還有罵旁邊人擠了他的,不一而足。
季躺着,将自己從頭到肩膀捂得嚴嚴實實。天氣确實太冷,尤其他們就睡在地上,雖然鋪着兩層茅草,然而仍能感覺寒意從背心滲入。旁邊一人不斷問黑袍人怎麼還不來開門,也不知是自問還是問他人,總之沒有人回答他。
季閉着眼。他隻是假寐,此時他心中沒有任何想法。能有什麼想法呢?地上一蓋雪,不僅野獸草木絕迹,連人也沒有了任何想法。
不知多久,聽得外面隐隐傳來嘈雜聲,又聽得人走在雪上的聲音,過一時,門便開了。
寒風頓時從門内湧入,伸頭看去,屋外果然一片白雪皚皚。領他們這一隊的黑袍人穿着厚棉衣和毛皮做的鞋子,頭上戴着風帽,正正站在門中央,告知今日下雪不用上工,又警告屋内各人不得随意走動。
說完他将屋内人一一掃視一遍,無人敢與他對視。慢慢看完了,這黑袍才轉身離開。
黑袍人離開後,有人試着起身站在門口四處張望,馬上又因為冷而退了回來。季看着屋内之人在門口進進出出。天氣實在太冷,人出去不到一會,腿腳便感覺有些僵硬,過了最初那一陣興奮之後,人便紛紛又縮回了被子裡。
季也起身,他裹緊身上衣服,站在門口望了望,茅屋門口,也有一兩個和他一樣的人,其中便有蒼。兩人相視一笑。
四周山上都覆蓋着白雪,連兩個深洞下面都埋了極厚一層雪。石場上更是堆起厚厚一層,足以淹到小腿。石場對面屋頂上同樣滿是白雪,房門緊閉,沒有人迹。
高塔上仍然有人值守。每個谷口的栅欄前,也仍然有人來回走動。季朝北面那個路口深深看了一眼。寒風四竄,屋内有人喊着讓季關門,季跺跺腳,轉身回了屋内。
大雪一連下了三天。這一日,吃過早飯,黑袍領隊沒有回房,而是坐看門外紛紛揚揚的雪。石場上,兩個白袍人一前一後冒雪走來,在屋外抖抖腳,進來各舀了一碗熱湯端在手裡。喝完湯之後,黃冠與屋内其他人一起告辭,走出屋外。
白冠端着湯啜飲。領軍問道:“他們怎麼樣?”
一早他們去巡查到現在才回。天氣太冷,怕人凍出什麼意外,昨日開始那邊屋内都開始擺放火盆取暖,晚上收走。饒是如此,白袍領隊還有些不放心,昨夜派了黃冠親看着收火盆,今天一早又親自過去巡查。
白袍人搖搖頭,表示沒什麼大問題。
“今年王城分下來的物資太少。原本定的多發一床鋪蓋也沒發下來。再冷下去,晚上火盆可能還是要擺上,不然夜晚這麼長,恐怕有人扛不過去。”領軍道。
“先扛着吧,屋内人太多。去年的情況實不想再發生一次了。”白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