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和易叔差不多年紀，因此很理解這一番苦口婆心。季也無話可說。此時此刻他們确實該以盡快出山為要。當夜無話。

次日，一行人又謹慎地走了一日，晚間歇息。如此，一連三日，他們走到了一處山口。從此山口下去，便是原野。一行人伏在山口處觀察了半日，見沒有人煙往來，便出了山。

出山之後他們往前走了一段，再回望身後的大山。此時正烈日當空，大山沒有投下任何影子，隻是山峰支棱着，如此看去，仿佛一個口袋，裡面裝滿了東西。

往前走了一段，幾人便要分手道别了。東夷人要往東，狄盧和老餘要向北過大河，兩個羌人要繞過這座山看是否能找到自己的村落，而尼能人則要向西回伏牛山，如此倒可和兩個羌人共行一段。分别之前，老于邀請他們有時間過大河去玩。

“過了大河，見到牧羊的，你們就問藍水泊的狄盧，别人就會給你們指路。”狄盧道。說完他用力拍了拍序的肩膀：“小子，我喜歡你。後會有期。”

他們不敢在這山下多做停留，幾人互道保重便走了，很快身影就變成了黑點。

“我們也走吧。”易叔道。幾人便邁步向西而行。

--

雖然仍不敢放松，但出了山還是感覺比在山中輕松了許多。幾人一路向西趕路，隻在快日暮時，看着那山成了一條線，才敢在一個池塘裡打了幾條魚，又四處查看過四周沒有人煙也沒有人迹，才敢生火烤了。

這是逃出山谷這幾天來他們吃的第一頓熟食，雖然沒鹽，幾人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吃過飯，将火堆熄滅并踢散，然後幾人找了一處矮丘，卧在這矮丘裡睡了。

又行了兩日，這大山便到了盡頭，大山主體到此停步，隻有些不連貫的矮丘山崗。到此，兩個羌人便與尼能四人分别，他們要穿過這些山崗，往東南而去，看看是否能找到他們村落。

季問他們是否确定這條路，如果不确定，可随他們一同走到伏牛山腳，然後再折返向南，那裡也有羌族村落。兩個羌族人雖然不能十分确定，卻也有六七分把握，再說若真走到伏牛山再轉回就太遠了。既如此，季他們也隻能叮囑他們要多加小心。他們繞山而行，隻怕路上再遇到姜寨人抓人。

兩個羌人笑道：“我們自會小心。姜寨人也隻敢把人騙到山裡再行事，隻要過了這山，都是我們羌地，他們不敢亂行事的。”雖如此，季還是交代了一番晝行夜伏的話。這二人也對季他們連道保重，然後才道别。

看着這二人翻過山崗，易叔道：“天色将暗，我們也趕快走吧。”季他們便提腳加速而行。當夜，他們歇在一處山崗上。天黑前易叔站在大石上向西眺望，然後道預計明日再走一天，便可走出這片山崗，到達伏牛山腳。

“前幾個月我們歇在山崗上的情形還曆曆在前，如今又歇在了這山崗之上。仿佛眨眼之間，可誰知裡面盡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易叔躺下來感歎道。

序笑道：“其實想想也挺好玩。”

“好玩？！要不是這次運氣好，我們隻怕要被那些姜寨人扣在山裡，挖一輩子石頭了。”易叔叱罵道。“我們這不是出來了嗎？”序不以為然。易叔最見不得序這邊凡事皆可遊戲的态度，當即責罵起來。

“叔，你說，那些姜寨人挖石頭究竟做何用？”一直沒說話的季問道。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他，他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姜寨人挖那些石頭的用意。

易叔停下責罵，序也不故意鬧了。蒼道：“是不是為了玉石？”

那兩個羌族人和東夷人都是被玉石傳言騙進山裡的。季也不能确定，可若說為了玉石，他們偶爾收走的那些石頭可不太像是玉石的質地。可若不為了玉石，那麼多人吃住在山裡，糧食都要從山外運進來，這花費可也不小，就為了找那些看着無甚用處的石頭？

越想越不明白。序歎息一聲，道：“這麼一想，感覺我們白受了這麼長時間的罪，連那幫姜寨人究竟在搞什麼都沒弄清楚。”

“打住！”易叔斷然道，“那幫姜寨人人手布置這麼嚴密，說明這件事情極為隐秘。要不是我們僥幸逃了出來，極可能要一輩子囚在裡面，一點風聲都漏不出來。所以，能逃出來就已是萬幸，不要再奢想其他了。”

季沒有說話。蒼道：“叔，按你這麼說，現在有人逃出來了，比如那個東夷人，還有那兩個羌族人，他們回去肯定會告知其族。這兩族肯定會去找姜寨要人吧？姜寨做的這些事情也就瞞不了了。”

易叔正要開口，序已道：“去找姜寨又能怎麼樣呢？我要是姜寨人就不承認。你說我亂扣人，可以，找出地方來。除非指認具體地點不然我不承認。山這麼大，誰能保證說一定能找到地方？所以說，問也是白問。”

易叔難得同意序的話，又接着道：“姜寨勢大，隻怕那幾族無可奈何。”

這話說得幾人俱是沉默。那幾族奈何不了姜寨，他們尼能不也奈何不了嗎？

易叔又道：“所以我勸你們，不要再橫生枝節，不要再覺得心有不甘。這些事情弄不清楚就弄不清楚，它也不是我們能弄得清楚的，就讓它過去吧。你們都忘記我們是為何要出這趟門了嗎？”

不就是因為姜寨扣留了象，而尼能無技可施，隻能迂回去找羌族嗎？

易叔最後的這句話擊中了季的心，他道：“叔，我知道了。”

易叔歎息一聲，終于放心地阖上眼睛側身睡了。

晚風寂寂。季睜着眼睛看着頭頂的星空。旁邊，易叔他們的呼噜聲此起彼伏。

頭頂，星星在眨眼閃爍，易叔的那番話喚醒了在山谷中遺忘很久地擔憂：象回家了嗎？家中父母可都還好？這一趟出來，雖然曆經艱險，卻毫無所獲。回家後，父親會不會責怪他？應該會吧。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卻于事無補……

夜幕四垂，仿佛将大地都包裹起來，這麼想仿佛應該是一個很溫柔地感受，季卻覺得這巨大的天幕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