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嘞。”丹王懊惱地一巴掌拍上自己腦門,“叫大巫驅了半把月,沒丁點兒用,急得我是求天跪地拜神仙,祠堂那跪墊兒都讓我跪出窟窿來了!”
“鄉親們都讓一讓。”
忽然,對面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圍成圈的人群散開,卻見一位身着胭脂紅旗袍、玉簪盤發、輕紗遮掩半面的女子雙手端在腹前,踩着雙手繡紅布鞋,步履微促着朝衛珑這邊走來。
見這女子來,被按在地上衛珑突然使出一股子狠勁掙開四名壯漢,竟慌慌張張抱住了女子的小腿。
大巫也消停了下來。
“玉素,玉素!你,你終于來了!”衛珑仰臉苦苦望着女子,顫聲說。
女子身姿綽約,不疾不徐蹲下身,哄孩子似的輕輕撫摸起衛珑的頭;衛珑一個七尺男兒倒半點不覺害臊,竟像隻小牛犢般把身子往女子懷裡蜷了蜷。
“唉,不成器的狗東西!”丹王罵了句,指了指那女子對宸夙道,“這是犬子的結發妻,叫玉素,隔壁寨玉屠戶家的二閨女,倆人年初才成的婚。”
屠戶?
宸夙頗覺訝異。
這屠戶家的女兒,怎生得如此儀态出衆端莊舒雅,舉止言行間盡顯書香門第閨秀氣質,倒像是雲霧裡飄來的含香仙子,與周圍寨民——
與這整個寨子都格格不入。
“我說過,隻有我能治他的病,你們都不行。”女子話裡透着幽幽冷氣,從腰側錦囊裡捏出一顆杏仁大小的棕黃色藥丸,喂進了衛珑口中。
不出半分鐘,衛珑便如困倦的嬰兒般,安安靜靜合了眼睡去。
末了,衛珑被幾個侍衛擡着送回了家,人群唏噓着散開,各忙各家事。
“衛寨主,現在帶我去那個山穴。”宸夙見丹王要跟擡衛珑的那群人走,立刻叫住他,“我兩個朋友還在裡面,你我之間的事還沒結束。”
“可……”
丹王憂心忡忡望着衛珑那邊,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可我兒子這……”
這當爹的,正急着回去照顧兒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寨主,不如讓我去吧,您也好陪衛少主養病。”旁邊一個持彎刀舉火把的侍衛突然走來道。
聽聲音看樣貌,這小侍衛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眉眼清秀朗朗。
雪中送炭善莫大焉。
有人來救場,老丹王怎不快活,立馬連聲答應着“好好好”,象征□□代兩句,把宸夙跟這小侍衛撮合到一塊,便急匆匆追趕送兒子的隊伍去了。
人群散去,廣場恢複寂靜,隻剩四周篝火劈裡啪啦的微響。
·
雲霧蔽月,山夜幽幽,宸夙跟着侍衛再次走進寨後曲折離奇的山路。
“小孩兒,你不止是為了給我帶路吧?”兩人走到一半,宸夙忽然開口,“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跟我說?”
前面領路的小侍衛“唉”了聲,“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大人您。”
說着,他四下環顧了一圈周圍,似乎在确定這裡除了他倆沒有旁人。
“大人,是這樣,”小侍衛慢下腳步,往宸夙身邊湊了湊,悄咪咪道,“我一年前就看見玉素死在後山野外了,現在這個少主夫人恐怕是假的。”
“……假的?”
宸夙聽了個錯愕不及。
“對,當時我就在那一片巡邏,親眼所見。”小侍衛說,“那死相可慘了,吓我一跳,我當時想着趕緊回來彙報。但那回跑得遠,所以我第二天才趕回寨子裡,結果您猜怎麼着?”
他賣了個關子,咽了咽接着說:
“我回來之後,發現玉素竟然還在這寨子裡,活的!我當時一下子就蒙了,不知道那屍體跟這活人哪個是人哪個是鬼,後來也沒敢把我看見那事說出去。但我絕對沒看錯,您信我!”
“那你先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宸夙道,“我信你又怎樣,不信你又怎樣?”
小侍衛道,“我聽其他人說,您來我們這是為了找混沌石,我覺得衛少主跟假夫人這事可能跟混沌石有關。”
宸夙蓦然正色,“怎麼說?”
“具體的我也說不清,這……這事邪乎,但我總覺得他倆吧,背地裡有啥勾當!”小守衛道,“不過大人您要去查肯定比我方便,我懷疑前兩月混沌石被盜這事,他倆脫不開幹系。”
“行,知道了,”宸夙點點頭說,“我會留意他們兩個。”
倏爾,遠處傳來幾簇窸窸窣窣的聲響,不像蟲鳥,倒像是誰在撩動草叢。
深山偶有野獸出沒,這小侍衛倒是勇敢,立刻端起十二分精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橫提彎刀戒備着周圍風吹草動,嚴陣以待絲毫不敢怠慢的樣子。
聲響越來越近,聽着竟越來越像是人的腳步聲,而且不止一個人。
小侍衛将火把頭對準聲源方向,往發出動靜的那簇高草叢慢步徐徐靠近着;那腳步聲也往這邊慢慢接近,兩方人即刻就要撥開高草叢撞個正着——
“诶,是宸哥!”
忽聞草叢那邊一聲喊,宸夙聽出是桑小北,招呼小侍衛放下了戒備。
“啊?宸夙?”
旁邊江冉冉趕緊撩開高草叢,探頭往這邊看,“真是你啊,你也在這!”
說着她就要跑來,結果剛邁出一步,竟一個沒踩穩撲倒過來——
“冉姐姐,你腿……!”
桑小北喊晚了半秒,沒攔下她。
好在宸夙當即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才沒讓她臉朝地趴個狗啃泥。
“你腿怎麼了?”
桑小北的話提醒了宸夙,他趕緊往下看,卻見江冉冉左小腿外側紅了一片,褲腿破口處還在往外洇血。
“冉姐姐剛才不小心摔倒,被藤刺紮了一下。”桑小北哀聲說。
“沒事兒,别管它!”
江冉冉好像一點也不在意腿傷,急着跟宸夙講一肚子見聞,“你可不知道我跟小北怎麼出來的,還有,你猜我倆在裡邊看見啥了,我看見……”
她氣還沒順過來,卻一腔沖動邊喘邊說,“混沌石,根本,根本就不在古祠堂裡,早被那什麼……什麼少主給取走了,還差點兒豁出他小命。”
“傷口得趕緊處理,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宸夙管不了那麼多了,也無心聽她念念叨叨,直接将她打橫抱起來,在桑小北看傻了的目光裡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