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姐!”
“你快逃出去,去找宸哥,一定要找到他,然後替我跟他說……”
刹那間,灼灼劇痛化為烈火将血液燒得滾燙。江冉冉像是倏然掙脫掉了所有束縛于身的無形枷鎖,咬緊牙關,不顧一切地朝着缺口方向跌跌撞撞往前跑,一個勁地跑。
跌倒,爬起來。
又跌倒,又爬起來……
前身後背數不清的傷口被拉扯,結痂被劃破,翻出的血肉被地上的碎石沙塵磨砺,衣衫被新一層鮮血染得透紅——她疼得渾身抽搐眼淚橫流,幾次都要兩眼一黑昏過去。
吃不消的身體下意識想軟下來昏倒,她卻死死壓制着本能,強吊着一絲清醒意識一步一步往前,跑出藤籠缺口,跑到外面遼闊的莽荒上,把火光甩在身後,越跑越遠。
“冉姐姐,别停下來!”
“一直往前跑!”
“往前,别回頭!”
模糊微弱的喊聲從身後那片熊熊火光深處裡響起,清朗,純真。
一如初次見面時,那聲帶着些稚氣的“你就是冉姐姐吧,姐姐好”。
“找到宸哥,替我跟他說……”
“就說,我下輩子還想去他家蹭飯吃,讓他記得給我留把椅子!”
他在消散,她在跑遠。
可她分明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仿佛身後那個遙遠的聲音穿越時空撞進她耳膜,仿佛他還在她身邊。
“姐,宸哥雖然看起來有點冷冰冰的,但隻是因為小時候那些事對他影響很大,他到今天都沒敢把自己放開,所以還得辛苦姐姐沒事多陪陪他,他會慢慢走出來的。”
“還有,宸哥有時候會做噩夢,你抱抱他就沒事了姐,多擔待。”
“還有,宸哥是死神,但也是個普通人,他跟所有人都一樣,但他有時候就愛仗着自己死不了,去做點玩兒命的事,你替我多攔着點他,别讓他再一身傷慘兮兮地回家了。”
“還有姐,小蘿欠你的我隻能替她還到這了,往後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大聲喊我名字,我桑小北就算做鬼也要從地底下飛出來,把那人頭給擰了!”
“小鬼,話還是這麼多……”
江冉冉自語了聲,一步不停地往前,再往前,義無反顧,再沒回頭。
·
風沙呼嘯着席卷過莽荒。
妖域無星無月。
窸窸窣窣的飛沙揚石聲響在漆黑曠蕩的夜裡顯得格外詭異,像是有無數妖爪鬼手從暗處伸出,朝生人逼近。
江冉冉靠在一棵孤零零的老枯樹下,額角滲汗眉心微蹙,緊閉的眼皮不安地顫動,喘息聲慌亂得毫無節奏。
此刻,她空幽混沌的腦海深處,隻一圈又一圈盤桓着一個聲音:
“不成為魇教主,你來妖域什麼都做不了,誰也救不了……”
“不成為魇教主誰也救不了……”
“魇教主,魇教主……”
“不要!”
她驚叫一聲,倏地從噩夢裡醒來。
“誰,是誰?”
恐懼的觸手帶着邪靈惡鬼尖銳陰戾的譏笑聲從四面八方爬來,順着她的身軀,攀上她的肌膚鑽入她的毛孔,将她全身神經一圈圈纏繞,她感覺軀體被慢慢抽幹,越羲越緊。
“我不要,我不要變成……”
她下意識往後躲,手撐着地慌裡慌張往後挪身子,卻發現背後靠着樹。
“你醒了。”
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她熟悉的聲音。江冉冉一驚,立刻停下動靜,轉頭往右邊聲音傳來的方向看。
卻見一個黑袍人,輪廓端端正正杵在眼前,僵直闆正得像個假偶人。
“怎……怎麼又是你?”
都說了再無幹系,她不明白守衛者為什麼這個時候又來找上她。
“來看我笑話?”
她下意識扶着身後的樹幹站起來,可直到把身上粘的灰塵都拍下去,她才忽然發覺到,自己這麼大動作,本應尾随而來的傷口劇痛卻不存在了,隻剩下些微弱的淺疼。
發生什麼了?
難道是守衛者幫了她?
“不是。”守衛者搖頭道,“被地下城那群人欺負成這樣,不好笑吧。”
“那就是還想來勸我當魇教主?”
“也不是。”
“那你來找我幹嗎?”江冉冉說着,轉頭就想走,“沒事别來煩我。”
“你想見宸夙嗎?”
身後傳來守衛者的話。
她倏然頓步。
她倉促轉身走回到守衛者面前,眼裡閃過再難繼續等待的沖動——可分明驚慌更多些,因為這句話從守衛者口中問出,是不是就意味着宸夙……
她不敢繼續想下去。
“他在哪?”
“主上大人說了,”守衛者道,“讓你帶着望虛玉,先跟我去見她。”
“我問你宸夙現在在哪!”
“當然在主上手裡!”
争吵般的問答到這裡戛然停止。她咽了咽,強壓着沖動和慌張,沉聲問守衛者,“誰是你的主上?”
“當然是願意做魇教主的那個人。”守衛者說,“我是魇教主大人的守衛者,所以我的主上隻會是魇教主。”
“那個人是誰?”
“去了不就知道了,江小姐。”
風沙呼地卷過曠野。枯樹下,江冉冉咬了咬唇,“宸夙現在什麼情況?”
守衛者隻是搖頭,唏噓啧啧兩聲。
她攥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