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冉冉跪倒在地上,血肉淋漓的雙手空舉在身前顫抖着,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輕得就像飄在空氣裡的泡沫,“我來替他,你們想把我怎樣都行,算我求你們了……”
視線被眼眶裡蒙上的一層淚攪散,她癡癡盯着宸夙膝前那片血,以至于隻有洛爾注意到,江冉冉說完這句話,宸夙垂着的頭忽然動了一個極小的角度,喉結也輕微滾了下。
洛爾眯了眯眼輕哂一聲——宸夙應該知道江冉冉在這,也能聽見她說話。
“真不好意思江小姐,”洛爾選擇無視宸夙剛剛的反應,哄小孩兒似的惺惺作态蹲到江冉冉身邊道,“煉化混沌石這事,還真就隻有宸夙合适,死神的身體才是最好的熔爐。”
“煉化?”
“什麼煉化,你們到底……”
“當啷——”
鐵鍊突然被扯動,江冉冉下意識慌忙喊了聲宸夙,着急打量了他一番。
卻見宸夙眉心不知為何竟突然蹙起,齒間喘息的頻率也變得急促,繃緊的臉色似乎暗含着說不出的痛苦。
如果觸摸着他仔細感受,還能察覺到,他渾身都在非常微弱地顫抖。
“你……你怎麼了宸夙?”
“你别吓我……”
直到焦灼的目光落到宸夙頸側,她心髒咯噔一震,幾乎砸碎胸腔。
“這……”
下秒。
她二話不說把宸夙衣領往下翻了些,本就充斥着慌亂的瞳孔驟然縮緊。
“宸夙,你,你……”
刹那,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壓泵似的将她的顱腔狠狠壓緊,眼淚随即如被泵抽出的水般不受控制地積滿眼眶。
“你不是說神蝶毒已經解了麼?”
“為什麼!”
神蝶幼蟲已破卵而出,在他頸側的肌底裡蠕動爬行,直到爬進下方被衣服遮住的身體,從江冉冉視線裡消失。她慌慌張張解開他襯衫第一顆扣子,又挽起他左右衣袖——
一隻,兩隻,三隻……
僅能看到的就有三隻,帶着本屬于神界的靈氣,在死神的身體裡四處遊走,沖撞着他體内的魔息和幽冥血脈。
每次觸碰他,她都能感覺到他肌肉繃緊,痛楚的神經在極力忍耐和抗衡。
“月照城城主明明跟我說,他已經給你解藥了,為什麼還是這樣?”
“難道解藥沒有用?”
“不該這樣的。”
江冉冉自言自語着。
她腦中一片混亂,茫然驚慌的目光在宸夙身上掠過一遍又一遍。
“守衛者!”
倏然她一個激靈,像是抓到了水中稻草般咬住守衛者不放,“對,守衛者,整個計劃他從頭到尾都參與了,他肯定知道怎麼回事,他人呢?”
“守衛者在哪?守衛者?”
她起身飛快地四下環顧,看向墨玄又轉向洛爾,着急問出守衛者下落。
“喲,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洛爾大概看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他斜倚着石柱,彈了彈指尖上的灰,悠悠然道,“難道宸夙沒告訴你,神蝶這東西根本無解麼?”
“無解?怎麼會?”
江冉冉雙手按着宸夙肩膀,一個勁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的……”
“唉呀——”見江冉冉這副冥頑不化的樣子,洛爾無奈搖了搖頭,“實話告訴你吧,被種下了這東西,宸夙這輩子算是完了,他會一直被它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會的,一定有東西能救他。”
哽咽堵塞了鼻腔。她吸了吸鼻子,說話聲調已經哭得扭曲,“你說過的宸夙,我們以後都要好好的,一定有東西能救你,一定有對不對,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我去找!”
“你說話啊宸夙!”
她哭喊着晃了晃宸夙肩膀。
忽地,她目光一定。
“望虛玉!”
聽見這三個字,旁邊墨玄和洛爾迅速交換了眼神,像在拭目以待什麼。
随即,一直藏在江冉冉身體裡的望虛玉在她手中變幻而出,她顧不得手心灼傷的劇痛,雙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攥住望虛玉,拼命去感受望虛玉裡藏着的那股力量。
“他們都說你是創世神的遺物,那你一定能救宸夙,你快救救她!”
“你幫幫我,幫幫我!”
“求你了!”
“砰!”
倏然,望虛玉被一股強勁的力量從她手裡噌地吸出,像兩顆磁石一樣,與上方懸着的混沌石砰一下緊緊吸附在一起,明明隻是兩顆石頭,卻爆發出山傾海覆般的炸響。
二石相撞那一刹,炸出的巨大沖擊波襲天卷地迸發開來,整個世界頓時一片空白,江冉冉在四處炸開的力量流裡被狠狠甩飛出去,意識連同身體一并被茫茫的白色吞沒。
……
再睜眼時,周圍一片黑暗。
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摸不到,四周皆空,上下虛無——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是最後一絲意識在彌留之際生出的幻象,還是真實的死亡之後的世界。
但很快,一個詞便出現在她腦海:
混沌。
沒錯,她就像是掉進了混沌——天開地辟前,世界誕生前的那個混沌。
所以她現在是什麼?
是死了還是活着?是真人還是幻覺?是分身還是她自己?是肉身消散的意識,還是靈魂消亡的皮囊?
“魇教主。”
“你終于來了。”
“誰?”江冉冉駭然一驚。
兩句話,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從上方黑暗的混沌深處傳來,莊重聖嚴,在曠闊無邊的虛空中蕩圈回響。
像是神明對凡人的昭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