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溫姝從學堂返回姜府時,檐角紅燈籠已被風雪磨得有些褪色。
她攥着錦緞包袱穿過穿堂,瞥見莫言正在廊下給石獅子系紅綢,指尖還沾着未幹的漿糊。
“錢叔呢?”
她解下披風遞給小桃,包袱裡的紅包窸窣作響。
門房擦了擦手,目光落在她泛青的眼下:
“在後院整理倉房。林小姐昨夜又沒睡好?”
林溫姝搖搖頭,徑直往後院走。倉房木門吱呀推開時,錢乾坤正踮腳往梁上擱臘味,銀發被蛛網勾得淩亂。
“錢叔,”她喚住錢坤:“你叫墨言和孫躍他們來會客廳,我在那裡等着你們。”
錢乾坤目送她轉身離開,木梯在青磚地上投下斜長的影子。
他伸手摘了摘發間的蛛網,忽然聽見梁上臘味墜下的響動,忙伸手去接,卻碰落了半塊風幹的橘子皮——那是姜清芷去年秋天曬的,說要用來炖肉。
會客廳裡,林溫姝靜靜坐在窗前,目光落在案頭那盞燈上。
燈盞繪着的折枝梅已有些褪色,卻仍是姜清芷親自描的紋樣。
不多時,人到齊了。
錢坤跨進會客廳,周大柱肩頭的斧頭還沾着新劈的木渣,孫悅身後跟着揉眼睛的蒼蘭。
林溫姝掃過衆人參差不齊的衣角,目光落在墨言腰間新換的劍穗上——那是姜清芷去年送他的冬至禮,穗子末端還系着枚壓驚的銅錢。
“都坐吧。”
她指了指圓桌周圍的木椅,蒼蘭順手将窗邊漏風的簾幕系緊,燭火便穩穩地亮起來。
錢乾坤剛坐下,便被木箱裡的紅包晃了眼,那些封口上的繡工,針腳細密得像姜清芷小時候偷學女紅時的倔強。
“今日叫大家來,”
林溫姝掀開箱蓋,鎏金紅包映得滿室生暖,
“清芷托我帶句話:‘見字如面,錢表寸心’。”
她頓了頓,指尖撫過最上方的紅包,
“如今局勢動蕩,你們也都聽說了些風聲。她的身份特殊,留在府中怕是要連累大家。”
廳内響起細碎的抽氣聲。周大柱的斧頭磕在椅腿上,發出悶響。
蒼蘭斜倚在屏風旁,發間銀蝶步搖随呼吸輕顫,像随時要振翅而去。
“這些錢,”
林溫姝拿起紅包,
“足夠在鄉下置畝薄田,或在城裡開間小店。若想走,現在就可拿了錢離開,我絕不阻攔。”
她的聲音平靜,卻藏着刀刃般的鋒利,
“但醜話說在前頭,踏出這扇門,便再不是姜府的人。”
沉默像塊浸了水的布,沉甸甸地壓下來。墨言忽然起身,佩刀在鞘中發出清越的鳴響:
“卑職生是小姐的護衛,死是小姐的影衛。當除小姐選擇我,讓我繼續學武,如今我也會與小姐站在一起。”
蒼蘭忽然嗤笑一聲,上前兩步抓起繡着銀蝶的紅包,指尖捏得鎏金紋路簌簌作響:
“走?我蒼蘭的命是小姐的,如今她在刀尖上走,我卻要拿她的錢躲清閑?”
她将紅包重重拍在桌上,銀簪子在鬓邊晃出銳利的光,
“除非我死,否則這院子的門檻,我踩定了。”
錢乾坤摸了摸膝頭的紅包,裡面隐約有硬物棱角,想來是姜清芷特意備的銀锞子。
他擡頭看向林溫姝,忽然發現這丫頭竟比記憶中長高了許多,背影裡已有了幾分姜清芷的利落:
“我哪也不去,就守着這院子,等姑娘回來。”
林溫姝目光凝重地掃視着衆人,聲音沉穩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