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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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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公子是在兩日後方趕到,聽聞這位公子先天有疾,跋山涉水病倒半途,這才耽擱了時日。

倒也不知真假,楚燎聽了先是得意,他雖吐個半死,好歹身強力壯熬過來了,況且齊國與魏國的風物之差哪有楚國來得大,想來這齊國公子真是個病秧子,可别熬不了幾日就做了短命鬼。

“哎喲!”他捂頭怒瞪越離,摔筆太快臉上還抹了墨色,“你打我作甚?!”

越離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公子,未見其人不論其事,落井下石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我不過胡說兩句……”這廂他逞了嘴快,自知一時失言,嚅喏半句後不再理他,怒氣沖沖地埋頭苦背,在心裡把越離罵上幾遍。

要不是寄人籬下,你區區随侍還敢對我動手動腳?哼,待我建功立業回了楚宮,再跟你一一算來!

越離捧卷從窗外望去,牆角的花種已經埋下,細細滋養了兩日,未見動靜,許是他心太急了。

小公子把額頭抵在桌上,嘴裡念念有詞一字一頓,生了氣又自知理虧……他搖頭失笑,想起那人承諾他,護佑未來楚主,回去後,便能在那人身邊謀個一官半職。

那人說,我把我的胞弟和大楚的未來都交給你,越離,我腹背受敵,你是現今我唯一的依仗。

他知道自己癡心妄想,可聽到這份殷殷祈求,他便無法獨善其身了。

“越離,越離可在?”

楚燎突然擡頭,兩眼冒火似的,“你和那傻大個就那麼要好?天天來找你不說,竟然還直呼你名!”

越離默然片刻,伸出的手被他拍開,“别碰我!”

“臣本就是一介随侍,他再不濟也是燕國公子,直呼我名再尋常不過。”越離說完便起身離開,留下氣上加氣的楚燎。

姬承今日換了魏宮的寬袍大袖,行走顧盼間多了幾分儒雅,少了幾分不羁,見越離合門而來,笑着迎上去:“越離,剛才牟内豎派人來告知,齊國公子約莫傍晚時辰便能到,今晚大王在文台設宴,我們一同去吧。”

“也好,衣物昨日便送來了,我這就着人沐浴焚香。”說完他轉身對院中侍從吩咐幾句,将諸項事宜有條不紊地安排好。

姬承望着他身上随風而動的月白深衣,繞襟曲裾衣袂飄飄,膝下輕衣作荷葉連邊繞至後腰,斂在袖袍幽深之下,在他的輕微晃動中若隐若現……

回神時姬承已近在咫尺,一隻手隔着半寸攏在越離腰間,垂着頭看不清神色。

“公子?”

姬承乍然驚醒,與疑惑的越離面面相觑,腳下拖沓着連連後退,幹笑幾聲,“你先忙着,我院中還有事,稍候再來找你。”

語罷便逃也似的匆匆跑了。

越離不疑有他,比起對楚人有好感的姬承,住在西廂的公子趙佺才算得上難以相處。

昨夜不過匆匆一面,越離與楚燎在石院中消食,見他目光迷醉而出,将他兩個細細看了,嗤笑道:“原來是楚蠻子。”

楚燎當即氣炸了肺,與他吵嚷起來,趙佺自然不将他一個孩子放在眼裡,随口應付兩句算作打發。

越離攔住楚燎,擦身而過時聲平氣穩道:“不過都是喪家之犬,還分什麼三六九等,你若願做一流的狗,那我們讓你便是了。”

趙佺神色一凜出手如電,被他擡臂擋住,“日子還長,你若不喜我們,今後便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大打出手,失了風度?”

“風度?”趙佺斂眉冷笑,意味深長地凝了越離一眼,抻了個懶腰走遠了。

擋下那一式今日還痛着,越離撩開衣袖,小臂處青中泛紫,若有第二式,他便擋不住了。

那趙佺是不是高手尚未可知,但自己确實是武力不佳。

“越離,這裡也太幹了,我身上起了好多幹屑!”楚燎裹着亵衣頭上纏着發巾,走出屏風後抱怨道。

越離伺候他穿衣,“别着涼了,先穿上。”

又取下發巾,替他一遍又一遍擦拭濕發。

楚燎從銅鏡中望去,越離自己就濕着發,墨發潑灑在身後,已經穿上了魏宮随侍的玄色衣物,襯得他一張素臉更加蒼白。

随着他抖動的手臂,袖袍間的皂角香氣黯然浮動,有些像蒲草的味道。

“你與我兄長一般年紀?怎麼看着越發顯小?”楚燎晃着腳,一隻手在鏡台上來回挑揀,哪根發簪都嫌難看。

“我比将軍小兩歲,将軍少年英才,在沙場上淬煉出的殺伐氣雖說不凡,到底也才十八而已。”

他輕哼一聲,“那是自然,我兄長十四上軍營,十五領兵北上,十七便已為帥,與他前後輩的公子都不如他!待我快快長大回得楚國,我也是要為大楚立下赫赫戰功的!”

越離垂目,輕撫在他發頂,“是,将軍舉世無雙,公子也是大任在望,”他輕輕搡了搡楚燎,“公子去院中舞劍,把頭發晾幹,我們整裝去文台。”

楚燎高昂的情緒落下,手中的銅簪應聲而斷,不聲不響去院中執起那把千裡随行的木劍,破風聲飒飒。

木劍于他而言太輕了,他比兄長習武還要早些,五歲便能搬動三十斤重的鐵劍,楚宮上下莫不驚歎。

巫祝進言,得天獨厚者十之八九,恐難逃早夭命數。

楚景王對這天生神力的兒子愛不釋手,當即下令三年之内不準林獵,宮中素齋兩年,為公子燎祈福。

四年前魏楚滄駿一戰,楚軍潰敗而降,國力衰微不敢再大動幹戈,景王休養生息,隻能眼睜睜看着魏國吞韓,勢力漸長,養到如今,就算是最寵愛的兒子,也隻能拱手送到虎口。

越離為楚燎簪好發,将過于寬大的魏袍掖好,楚燎撇了撇嘴,越離低聲叮囑道:“晚宴在魏王面前,就算再不喜,也别強出頭,有什麼事交給臣來便好,公子可明白?”

楚燎瞪着他:“我是那等逞兇鬥狠之人?”

越離笑答:“臣是,臣是。”

二人從房中出來時,紫粉彩霞鑲在浩渺雲邊,暈着淡淡金殘,豔光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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