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平靜無波的表情浮現出裂痕:
該死的回旋镖……
董糯改完之後,嘴上的稱呼還是沒變,駐足打算目送他離開。
“小程哥,你上車吧。”
“你先上樓。”
程鹭尋線條流暢的下颌擡了擡,嗓子幹淨低沉,聲音輕得仿佛不希望她聽清似的。
“老婆。”
“嗯?”
董糯聽愣了幾秒,莫名其妙應了一聲。
後來的夜色中,她紅着臉裝作沒聽清,又道了聲再見,他才走。
再後來的微信上,倆人一如既往的沒聯系,她就取消了臨時置項,看不到那個黏甜的備注稱呼。
再往後的抽屜裡,黑金卡仿佛被人遺忘,跟婚戒結婚證還有一摞房産證擱置在一起。
時間一天天過去。
工作上。
自從四月份辦完研究生調檔,就無法再當執業律師,忙校慶那段時間,董糯想過辭職,後來不了了之,就以助理身份留在所裡。
如今,老爸董玉峰下了“死命令”,董糯決定幹到下個月底就不幹了。
這天她照常工作,複盤了一遍老闆剛勝訴的離婚案,又接見了一個委托人,将婚姻破裂的情況整理在檔……
吃過午飯,公司前台突然通知有人找。
她趕到樓梯間,發現是堂姐董麥麥。
原來,陳漢尼已經從外地回來,董麥麥今天跟他去辦離婚,到了民政局才知道有離婚冷靜期這種規定,倆人又發生了劇烈争吵。
這會兒,董麥麥找到董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趴在她肩頭嚎了半個小時,情緒稍好才肯回去。
董糯的肩頭被眼淚弄濕了一大片,趁着午休時間還沒結束,她到茶水間清理。
曆來不太對付的女同事賈佳佳走了進來,看到董糯正在用吹風機吹襯衫領子。
她今天身穿一套純白色雪紡長裙,中間一根黑色腰帶勒住細腰,妥妥的律政俏佳人。
好看歸好看,就是衣服太幹淨薄透,肩上的淚漬隐隐約約。
賈佳佳一邊泡茶,一邊陰陽怪氣:
“你姐哭得真夠大聲的,整層樓都聽見了……還是你單身好啊,别像你姐那樣找個渣男,氣死咯。哦對了,你怎麼不送你姐回去?你租的老破小房子離公司挺近的呀。”
董糯看了看表,答她:
“快到點兒上班了。”
賈佳佳輕笑:
“這麼賣力幹嘛呢,你不是已經考上研究生了麼?還不趕緊辭職滾蛋。”
董糯驚訝:“你怎麼知道我考研?”
賈佳佳晃了晃杯子,茶水都濺出來了。
“田par說的呗,老闆最讨厭你這種利用工作時間備考的人,跟帶薪蹲坑有什麼區别。”
“我考研可沒有耽誤工作,倒是你!輸了多少場官司了?下午是不是要出庭?這次輸了你才真的要滾蛋。”
“你!!!”
賈佳佳捧着杯子,手指都被燙紅了。
下午的辦公室,沒了賈佳佳那顆老鼠屎,董糯的工作效率很高,休息時分,還瞥見窗外下起雨,雨勢比賈佳佳輸慘了的眼淚還要酸爽。
董糯随手拍了張雨景照片發到朋友圈,收割了一大片同事同學朋友們的點贊。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卻突然有一件涉外離婚案需要留下來溝通。
等開完越洋會議,加班才告一段落,她擡手看了一眼時間——
20:30。
-
“才八點半……”
黑色賓利平穩行駛在CBD的主幹道上,車子前排一左一右兩個男人。
滴酒未沾的程鹭尋負責送田訴傑回去,這半年,他一直在國外,發小們難得聚聚。
隻是天公不作美,一場雨斷斷續續,地上積水未消,模糊地倒映出高樓叢林。
程鹭尋一貫的矜貴少言,而副駕駛的田述傑則話痨似的,一路叭叭叭。
興許是口幹了,田訴傑打開車載冰箱取水,卻發現違和之處,小型冰箱裡除了依雲礦泉水,還躺着一根紫色絲帶。
田訴傑一并拿了出來,瞅了一眼絲帶上面繡着“百年校慶”的字樣,料想肯定是程老爺子托程鹭尋替他去參加清大校慶。
這絲帶是紀念品。
田訴傑瞧見了什麼污漬,嫌棄道:
“咦惹?絲帶的一頭沾了女人的水,你車震捆綁play完了居然就扔在冰箱裡!”
等紅綠燈的間隙,程鹭尋從田訴傑手裡扯過那條絲帶,乜他。
“蠢!上面沾的是泥點。”
校慶種樹的活動環節,這根絲帶意外纏到了他的紐扣上,她卻落荒而逃。
而且校慶那天他開的正是賓利這台車,絲帶就被他随手扔在了車載冰箱裡,要不是田訴傑偶然發現,他幾乎忘了。
程鹭尋望着閃爍的紅燈,百無聊賴地把玩那根紫色絲帶,漫不經心地往方向盤上系。
田訴傑嘴裡絮叨的話題一直沒停:
“下個月魏家的婚宴,你家老爺子到時候應該能親自出席了吧。”
“話說,你結婚比魏家這個婚還要神速,老人肯定是滿意了,小輩結婚的好處就是安心,但不知道安的什麼心——合約婚姻,可真有你的!”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你老婆長什麼樣,什麼時候帶出來認識認識!”
“合約沒這條款。”
交通燈由紅轉綠,程鹭尋駕着車子緩緩向前移動。
田訴傑作為律師行業的翹楚,問了問合約細節,盤算道:
“假婚兩年期限,後面續約要加另外的價錢……兄弟你等着被掏空吧你,我要是女人,我肯定喜歡你這種人帥錢多無欲無求的佛子,最好簽個終生合約。”
“想多了。”
amt不怕掏空,但是嫌麻煩。
田訴傑附和:“也是,可能都用不了兩年,這婚就演不下去了。你有法務團隊提前部署離婚官司,但是人家姑娘無依無靠的,讓她找我做法律咨詢呗,你介紹我們認識一下。”
汽車疾馳,光影晃過,程鹭尋的眼眸忽明忽暗,無語了好一會兒,才提了句:
“她也是家事律師。”
當初簽婚姻協議時,她比任何人都專業細緻。
“你老婆叫什麼名字?”
田訴傑一聽是同行,好奇心更甚。
業内圈子不大,美女律師就這麼多,很容易猜得到。
“無聊。”
冰冷拒絕後,黑色賓利剛好開進寫字樓的車道。
路旁的指示牌刻着許多行金字,其中一行寫着——傑盈律師所。
田訴傑囑咐:“車停在這等我,我去辦公室拿個文件,回來給我看看你老婆照片,或者看看微信頭像也行。”
“是你能看的嗎,下去。”
程鹭尋的姿态倨傲。
“咦惹,你該不會沒有老婆照片,連微信都沒加吧?”
田訴傑扣着車把手,準備下車,忽然被遠處一個身影吸去了注意力。
他得意地問:
“瞧見公交站那個姑娘了嗎,是我公司下屬,你老婆有這麼好看嗎?”
程鹭尋看也不看,語氣很不耐煩:
“我老婆比這漂亮,滿意了嗎,趕緊下車!”
田訴傑輕笑。
“你老婆哪個名校的?我們公司這姑娘今年剛考上清大研究生,長得好能力強,考研從來沒有耽誤過工作,她要辭職我還真舍不得……”
也不知是聽到哪個關鍵詞,程鹭尋掃了眼路邊的倩影。
聯想到自己剛剛說過“我老婆比這漂亮”的話,程鹭尋耳尖微微泛紅,改口道:
“很一般。”
“一般?你眼瞎,再仔細看看!”
田訴傑的視線一直遙望遠處的董糯,絲毫沒有注意到——
程鹭尋的一雙眼眸,清冷如月,當看清路邊的那人就是董糯時,他眸色略微波動,一瞬之間又恢複了往常。
方向盤上系着的紫色絲帶,也不知不覺地被他收進了掌心。
數秒之後。
程鹭尋接了個電話,挂斷時,手機跳轉到了微信界面。
置項在最上面的那一位,備注是——
我的大美女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