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風烏沉睡的時間裡,銀須和其他地仙一起,默默的用自己的方式守護着大山,照顧着大山的生靈們,早些年黍良子在大山裡無依無靠處處受欺負,也是被銀須及時發現,教了她尋找食物和躲避強敵的本事,才能吃飽飽和長大。
風烏示意黍良子拿來新釀的薄荷清露,知微很喜歡這個味道,本來是幾人在森林裡一起尋來備着秋日裡釀果酒用的,飲之非常清涼惬意,在此時也算是派上用場了。
一勺薄荷清露灌下去,男子的臉色立刻由紅轉藍,再轉綠,一口氣沒喘上來,男子咳嗽了幾聲,晃晃腦袋終于清醒過來。
他斜斜地倚靠在柱子上,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和把自己綁來的人,嘴裡還在嘴硬:“小仙生平恪盡職守兢兢業業,并未招惹各路大神,此番強請,還請賜……賜教……”
沉石一聽這話,就想給銀須一個教訓,清清嗓子準備吓吓他:“此乃騰蛇神君,吾乃騰蛇神君座下沉石童子,得見神君,你,為何不跪?”
銀須一聽這話,臉更綠了,氣勢也弱了下來,“小仙有眼不識泰山,竟沒認出是神君駕到,您老人家···什麼時候醒的?”
沉石還想繼續吓他,風烏擺擺手,示意閉嘴,“無需多言,我既然聽封藏龍山神,便不會在意這些虛禮,召你來是想問個清楚,睦裡村後山婆婆家小孫子的事情。”
銀須摸摸腦袋:“後山婆婆?是芸蕪家的麼?有我的鼠首護身符和胡須護體,應該平安無事才對。”
知微好心補充道:“暫時死不了,但是也不算活蹦亂跳,現在還在人類的醫院躺着呢。”
銀須仔細打量了知微:“不知這位小姐是何方神聖?”
知微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沉石答道:“知微姐姐,天生就帶有神識碎片,是很厲害的人類哦!”
銀須狐疑地看了看大家,看到風烏鋒利的眼神,識趣閉嘴,狡黠地笑了笑,知微心想,果然是鼠科,雖然面容白皙清秀,但瘦削的臉顯得很是尖嘴猴腮,笑起來鼠裡鼠氣。
黍良子乖巧地拍拍銀須的胳膊:“銀須先生還記得我麼,黍良子把自己養大了哦,現在還會讀書寫字做飯呢!”
知微附和說:“對呀,我們黍良子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剛才還是黍良子的薄荷清露把你熏醒的呢!”
銀須聽此言迅速撈起黍良子的肉手嗅了嗅:“原來是你啊!小松鼠。”
一邊說着就寵溺的摸摸黍良子的圓腦殼,此時大家也都放心下來,銀須看起來不甚靠譜,但實打實的在幫助山裡的生靈們。
幾個人很快就聊開了,六十年前正是銀須在受封成仙之際,一時開心就多吃了幾口酒,醉得現了原形,居然還不慎被捕獸夾給夾了,要不是被上山采藥的杜芸蕪發現救了,真是五百年修為毀于一旦。
因此第二日就前去報恩留下胡須,還通過胡須的靈力施下鼠首神符,而芸蕪一家平日裡就樂善好施,家宅裡平安和睦,從未産生什麼性命之憂。
直到四十年後,芸蕪的小孫子出生,這孩子從娘胎裡就先天不足,心髒比常人脆弱些,鼠首護身符就應召在了小孫子身上,替他維系着生存的能量。
雖然也不至于十分健壯,但也足以支撐平安度過此生,這次出事的原因,就在于芸蕪兒子一家搬離了村落,小孫子和胡須離得太遠,鼠首符的能量來源斷了,就隻能讓本體陷入睡眠狀态保命,否則能量會很快耗盡,到時候一旦出事就回天乏術了。
“那麼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把胡須送到少年身邊!”知微當機立斷說出了解決問題的關鍵。
而銀須忐忑的看着風烏,等“頂頭上司”發話,因為得道成仙後,必不可直接幹涉人間的生老病死,強行介入,甚至會使當事人遭受更大的反噬。
風烏看出了大家的猶疑,給出了一個定心丸:“該做什麼,就去做吧,幾十年前,杜芸蕪救你就是種下了一個因,理應有此果,這是你應該去了結的宿緣。”
重新回到少年病房裡,銀須嘀嘀咕咕的看着少年:“這小崽子,跟芸蕪一點都不像!”
但還是乖乖的把胡須拿過來,親手插在了少年烏黑的發間,瞬間便融入其中,化為一縷銀灰色的頭發,鼠首再次泵發出銀色的光芒,少年的臉色也紅潤起來,看這狀态,不須片刻就會醒來。
沉石發問道:“一根胡須,起碼也要百年修為,大叔你真的舍得麼?”
銀須笑的眉眼彎彎,答道:“嗨呀,給這小崽子,還真有點不舍得呢,但是他活着,芸蕪才能開心過完這一生呀~”。
十年算得了什麼呢,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銀須隐匿了身形,再一次溜到芸蕪的家裡偷酒吃,芸蕪釀的桂花酒、青梅酒、桑葚酒,各種各樣的酒,每個季節都在牽動銀須的饞蟲,但是銀須沒有再醉過了。
上一次喝醉,還是芸蕪嫁人的時候,銀須躺在芸蕪的房頂上喝了一夜,看了一夜的星星,在掐指算了十次之後,終于相信這個平凡的男人會一輩子對芸蕪好,放棄了從中做梗。
二十年算得了什麼呢,芸蕪的兒子在雪地上奔跑,女兒在旁邊啃糖葫蘆,他們都很像芸蕪,銀須常常在沒人的時候陪他們玩,當小孩子在對着空無一人的地方咯咯笑時,就是銀須在偷偷地擠眉弄眼逗他們。
可是小孩子的記憶是短暫的,到他們長大,就再也不記得了。
四十年算得了什麼呢,銀須就看不得這個女人擔心的樣子,鼠首神符隻好給了芸蕪的小孫子,這下性命保住了。
但是人的生命這麼脆弱,銀須還是留了私心,胡須還是留在芸蕪身邊,保護她,隻要他們離得不遠,一樣可以保這孩子平安。
六十年算得了什麼呢,人的生命在時光裡飛快的流逝,最終胡須還是給了芸蕪的小孫子,還是那句話,銀須最看不得這個女人擔心的樣子了。
芸蕪已經82歲了,在最後的時間裡仍是耳清目明,她的家人圍在床前,跟她一遍遍講述着過去的故事,芸蕪笑着閉上了眼,停止了呼吸。
等再次睜開雙眼時,芸蕪蒼老而沉重的身體變得輕盈,銀須輕輕将芸蕪扶起,為她拭去眼角的淚,他們穿過哭泣的親人們,慢慢消失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