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知道自己回京就是衆矢之的,伏案不是為自己辯得一線生機,而是在看各縣鄉呈上來的考核文書。邊疆的許多建設和機制并沒有完善,此番赤軍攻來,一城一城的丢失,苦的都是百姓。
“在想什麼?”
齊清宴已經處理完公務,不知何時走到蘇恨水旁邊,她猛然站起身,把手裡的文章遞給他:“在想,師兄好像無父無母,卻能扯謊至此,絕筆裡有真情。”
齊清宴自嘲一笑:“文章此處不實,老師也批評過我。幼時父母嫌我體弱多病,便棄之于山林中。也承蒙他們不殺之恩,謝他們生育之情,我才得遇恩師,有如今的成就。”
“對不住啊。”蘇恨水也是從陳簡意那裡聽過一些她這位素未謀面的師兄的身世,她曾經怨恨過父母,如今看來倒是自己狹隘了,“卻是怪不得父母,該是世道不安甯,貧賤之人唯有死路一條。”
“明日京都會有人來,說是遣了鐘祥做知州,他那小子,曾經還寫文章笑話我。”齊清宴說起來眉宇間舒展開來,許是想起了曾經的故人忽然心上一樂,随即又蔫了下去,“我估計,我們要回京了。小蘇,寝安。”
春夜仍有花未眠,二人各自回房就寝。
風拂過花香飄過蘇恨水就寝的房窗,蘇恨水剛褪下外裳,警覺的望向窗外,她悄悄地挪步拎起紫仙劍。
窗外的人藏在樹蔭下,半晌不見蘇恨水,隻得奇怪的擡起身子,往屋内一瞧。隻有半截燃燒的蠟燭,黃昏的光下,一片悶黃沉寂的油。
魏思寒翻過窗戶,自來熟的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别躲了。”
冰涼的劍鞘抵住他的後背,杯盞碰到唇尖,男人扯出一個欣賞的笑容,回過頭來卻收斂不見,一本正經:“蘇女俠的輕功了得,在下佩服。”
蘇恨水并沒有收劍,而是出鞘一半。燭光下紫劍有些旖旎絢麗,橫在魏思寒的脖頸間。魏思寒絲毫不畏懼,挑眉飲下涼水,有幾點水澤留在唇上,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蘇恨水,一點一點的描摹她的臉。
蘇恨水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冷聲問他:“世子大半夜不睡覺,來我這兒做什麼?”
“聽說你找我。”魏思寒說完,手按住蘇恨水的劍鞘,幫她收劍。
魏思寒的兩隻手擦着蘇恨水的手收攏劍,眼神裡是赤裸裸的暧昧。蘇恨水不明所以,她往後一退,把劍放在桌子上:“我确實有太多重要的事想問世子,但是夜已深,還請世子自重。”
蘇恨水懷疑這男人白天去了青樓後還回味無窮,直到現在還一副陰森猥瑣的鬼樣。蘇恨水恨男人的輕佻無狀,倘若他沒有世子尊位和貌美的尊容,又或者現在蘇恨水本不需要利用他,可所以隻能默默咬牙切齒的裝客氣。
“既然是重要的事,何必等到明日?夜黑風高,才是殺人放火的好時機。”
有風從窗戶刮過,黑色的樹影一陣搖曳,蠟燭被吹滅,原本悶黃的屋子瞬間幽暗。
“世子的嘴巴當真厲害。”蘇恨水摸索着黑夜去關窗,碰到一點溫熱的肉。蘇恨水捏了一把魏思寒的臉,氣得發聲,“世子殿下,去點蠟燭,我去關窗!”
“哦。”魏思寒慌得往後一退,撞到桌子。他摸索着走向蠟燭的位置,這邊蘇恨水借着外面透出的一點光摸到窗戶,等魏思寒摸到蠟燭台上的火折子,他吹氣,火折子燃起蠟燭,蘇恨水關好窗戶,室内恢複一片光明。蘇恨水嫌棄的抿唇,有門不進盡幹些翻牆的勾當。
魏思寒當然看見了她的白眼飛來,隻得撓撓腦袋:“那個,談正事吧。”
蘇恨水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計較這麼多,拉了凳子坐好,還順手給他倒了一杯涼水:“平公巷裡的乞丐少年是世子吧。”
魏思寒擡眼,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随即眉眼展開,笑容陰沉:“如何呢?”
“蕭顯這個人雖然不壞,但人有野心,對丞相又忠誠。哦對了,聽說他還曾經打暈過世子。”蘇恨水把涼水盞由桌上移過去,放置世子的面前,“世子不止借刀殺了蕭顯,還想殺趙左相,趙淩霄。”
魏思寒蹙眉,接過蘇恨水移過來的涼水盞,指尖因為觸到冰涼而微顫:“你找我,是想借我之力助你殺了大内監的總管,薛義霖,薛公公。”
老皇帝忌憚江湖勢力,大内監多年來對江湖天驕濫殺無辜,不是收入麾下就是扼殺搖籃。原本廟堂與江湖毫不相幹,卻因為一個魏器,攪得帝王是非不分。這一場場恩怨糾葛,也分不清誰對誰錯。不過蘇恨水要的,當然不止這一點。
“世子來找我,不也是想借我把鋒利的劍,替你取人頭。既然我們都有合作的想法,何不卸甲細細商讨。”蘇恨水眼睛盯着紫仙劍,“我問過師父,她說師祖有一把紫劍,原來已經斷了,也沒有名字。後來又仿着鍛造一把獨屬于我的紫仙劍,平公巷裡你曾由劍問我,世子可是認得李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