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
許雲冉拱手作揖,慶幸身上穿着的官服。
周文益停在她面前,恍惚打量她的臉良久,驚詫的目光随即挪到她腰間的刻着花紋的大理寺令牌,他這才意識到失了分寸,連忙拱手回禮道:“周卿。”
此話出口,兩人再度愣住。
“好巧不巧,周某的姓氏竟與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一樣。”周文益打趣笑笑,目光依舊執着于她的臉,“周大人很像我從前的一位故人,方才認錯,失敬失敬。”
“是嘛。”
她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六年未見,再次重逢時竟是在此地,許雲冉咽下口中苦水,腦海裡浮現的往事直撲撲揪緊她平靜的内心。
“是,隻是她不似大人這般威風。”周文益看她看得出神,他咧開嘴露出欣喜的微笑,“她是我此生最愛之人,天真活潑,善良可愛,世間無人及她一分一毫。”
最愛,之人麼?
跳動的心髒壓抑得快要停止,她艱難開口,漫不經心笑道:“那她現在一定與大人一起,過得很幸福。”
“不,她已經死了。”
周文益半仰頭,抑制出欲要翻滾出眼底的淚,擡眸的那一瞬間,他瞥見她身後那間廂房焦急背身過去的女人的背影。
照身形來看,是一個窈窕淑女的女人,周文益倒吸口氣,方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大理寺卿是來和女人在這慶雲齋的包廂幽會,對,他是個男人,雖說這張臉實在相像,不過天下怪事多了去,倒也不奇怪。
許雲冉生怕屋中的宋時薇暴露,趕忙推辭道:“周某還有事,告辭。”
屋門合上的瞬間,卻被一隻大手卡住,與此同時,門外守着的曹觀玉伸手攔住身體前傾攔門那人。
周文益慢悠悠瞥了眼那張惹眼的銀色面具,抽回手端正站直。
曹觀玉不知此人是何來處,見周文益亦是身着官服,恐是與許雲冉相識的朝廷命官,便不敢放肆插話,或是過于沖動阻止,隻是不知怎的,他難以打消對此人的懷疑,尤其是那雙直勾勾盯着許雲冉的桃花眼。
“且慢。”喉結止不住上下滾動,周文益難以壓抑住心中狂喜,“周大人何時有空,周某欲請大人吃酒當做賠罪。”
周文益記得,此人名喚周明川,對,是周明川沒錯。
“區區小事,周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改日得空必然相邀。”
話罷,許雲冉便徹底将門合上了。
周文益望着緊閉的木門,竟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煩躁,他瞄了一眼身旁緊盯他的銀面護衛,不敢太過放肆,默默收起掩藏在陰影下的失落,緩步往長廊盡頭的樓梯走去。
周明川能在此等上好酒樓邀約女人,想來他是喜歡女人的,他暗暗歎口氣,很快又被心中恐怖想法吓了一跳。
男人喜歡女人是天經地義之事,他大抵是瘋了,許是被趙婉竹折磨太久,許是對許雲冉的心魔執着不去,當他凝視着那張酷似許雲冉的臉頰時,竟會流露出沒由來的欣喜和緊張,這種久違的感覺,唯獨在從前與許雲冉邀約時有過。
周文益一直未娶妻生子,此事漸成周家心頭難解之事,他被催促多次,可他實在難以再對出了許雲冉之外的人動心,他的心早跟她去了地府,他們明明承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已愧對于她,更别說再做出娶妻生子這事。
趙婉竹雖是入宮為妃,這些年亦是不許他身邊出現任何女人,他知曉她的手段,生怕旁人不慎因他被趙婉竹迫害,連周府中原來灑水打掃他院中的侍女也全都趕走了。
可周明川是個男人,如若兩人親近,趙婉竹想來不會有何懷疑,畢竟男人吃酒長談是世間常事,周文益咽下口中源源不斷湧出的唾沫,隐約對下次的相見有些許期待,他确實是瘋了。
雲朵密沉沉擋住烈日,滾滾驚雷之後,秋雨淅淅瀝瀝浸濕長安城,連綿迷霧中夾雜清新而陰濕的氣息。
早膳之後照例回大理寺處理公務,意料之外,那張本屬于她的長案卻被另一個人霸占。
許雲冉彎腰松手輕推,手中油紙傘“咔”的一聲斜靠在門框邊的紅牆。
“回來了?”
案前專注翻閱信紙之人擡頭,蹙眉挑眉,眸光中略帶狠意與威嚴。
“怎麼?和舊情人幽會去了?公雞打鳴已過半晌,這會兒才來。”蕭玉安捏住合起的信紙根部舉高,搖晃信紙悶哼道,“吃酒的邀約都送到這兒來了,你當真是按耐不住半分。”
說罷,他又探頭朝門口張望,恍然大悟點頭道:“難怪不見你帶那狗腿子,帶了豈不多個阻礙。”
她懶得跟他理論,許雲冉幽怨瞪着他信件上周文益的落款,罵咧的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憋肚裡,好不容易打消他的殺意,她可不敢輕易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