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烏雲壓着，像是春末在臨行前的一場預演。

昏暗的客廳被暖黃色的小燈支起溫馨一角，電視裡的下集預告和浴室傳出的水流聲糾纏在一起。

和往常的每個日夜一樣，平淡中流露着些幸福，但現在的這些幸福在林聞淮感知的瞬間，更多的化為了不舍。

明天是宋棄被秦妄接回京城的日子，也是‘徐懷’的死期。

林聞淮和系統約好了，在宋棄被接走後，他就脫離世界，回歸正确的時間點。

徐懷的身體雖然在1119的幫助下維持的很好，除了咳嗽和偶爾的力不從心讓林聞淮總覺得自己像個接觸不良的老舊機器外，沒給他帶來其他的煩惱。

但徐懷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在真正的死亡期限到來時，1119額外給他提供的感知屏蔽将會全面失效。

如果到時他還沒有脫離，将直接獲得死亡體驗一次，且中途無法退出，直至世界判定性死亡，才能再次脫離進入時間線。

和短暫的飛機墜亡不一樣，衰竭而亡會在系統屏障失效後，身體機能在幾天内遞增式喪失功能，他會死于身體的那部分衰竭不好說，總之不會太體面就是了。

加上宋棄走後，其實他在這裡除了等死沒有其他意義了，幹脆就同意了系統的提議。

這段時間，林聞淮将一切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徐懷本身就沒什麼複雜的需要處理，沒有親朋舊友，家産也就一張銀行卡。林聞淮除了宋棄，其實隻需要處理好自己在這邊的痕迹。

幼兒園那邊他後來去過一趟辦理離職和處理宋棄的轉學事宜。

園長聽說是身體原因，便沒有再挽留他，隻是臨走時囑咐他好好休息，如果後續想回去，可以随時聯系她。

何喻後面也來看過他一次，和他說了班裡小朋友們的趣事，說小朋友們除了想他，依舊很鬧。

打心裡，他很感激幼兒園，園長在他需要的時候拉他一把，願意讓宋棄在這邊旁聽，何喻在工作上也一直幫助他，小朋友們也很可愛。

他做過很多工作，這一份是他最不舍的一份工作。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在這邊工作生活，陪宋棄慢慢長大。

林聞淮往沙發一躺，将自己埋入陰影中。

可惜了，他終究不是徐懷。

宋棄從浴室裡出來時，看到林聞淮躺在沙發上睡着了，呼吸淺淺，但緊皺的眉頭和眼下淺淡的青，表露着他此時睡的并不安穩。

他輕輕越過角落的行李箱走向沙發，剛在林聞淮身邊蹲下，林聞淮就醒了。

“你洗好了嗎？”林聞淮聲音帶着些剛醒的含糊。

“嗯。”宋棄将林聞淮從沙發上扶起：“哥，去床上睡覺吧。”

“沒事，我不困了。”林聞淮将宋棄拉到沙發上：“不是要看電視嗎，我們再看一會？”

宋棄看了一眼林聞淮，低低地“嗯”了一聲。

電視裡正播着大結局，在熱鬧喧嚣中，男主牽着女主的手站在花海裡舉行婚禮。

司儀問他們：“無論順境或是逆境，貧窮還是富有，健康或是貧困，願意始終站在對方身邊，愛他，尊重他，直到生命的盡頭嗎？”

幾乎是瞬間，徐徐的聲音就在宋棄耳邊響起。

“小喻老師和何老師好般配哦。”

“你說，他們會結婚嗎？”

“結婚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宋棄：“……”

他沒忍住轉頭，暖黃色的燈光将他們籠罩，林聞淮穿着家居服，姿态放松地看着電視劇，發絲和臉上細小絨毛都被染上金色。

林聞淮發現他的視線，側頭對他一笑又将頭轉回去，但那一眼，眼底明晃晃帶着柔軟。

“哥。”宋棄開口：“你會結婚嗎？”

“啊？”林聞淮将視線從電視裡的新人挪到他身上：“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宋棄眼都不眨的看着林聞淮：“之前徐徐說你和小何老師很般配，以後會結婚。”

像又覺得不夠，他又補了一句：“大家都這麼覺得。”

“啊？你也這麼想嗎？”林聞淮有些哭笑不得：“這都哪跟哪啊，我和何老師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之前是同事，現在最多算朋友。更何況何老師有家庭了。”

宋棄又問：“沒有。那你會和其他人結婚嗎？”

林聞淮想了想：“不會。”

宋棄聽到林聞淮斬釘截鐵的回答有些開心，但轉念一想又有些不死心：“為什麼？他們說結婚就能和他永遠在一起了。你沒有想永遠在一起的人嗎？”

“沒……有？”看着宋棄的表情，林聞淮揣測着他的心思，但他确實沒有想要結婚的伴侶，先不說他自己本身很難建立親密關系，現在徐懷算要死，他自個還在死亡進行時呢。

好吧，是有點地獄笑話那味了。

“怎麼了嗎？”林聞淮捏了捏小孩快耷拉到地上的嘴角。

宋棄其實知道自己在混淆概念，他既不相信婚姻更不相信什麼永遠，但他有些不安，想攥點什麼在手心裡。

“沒事。”宋棄撇了撇嘴角：“哥，你能給我個願望券嗎？”

“願望券？”林聞淮有些不解，這話題跳躍得也是有些大。

“我想要那種無限期的願望券，一張就好了。”宋棄眼睛像一汪湖水，裡面幹幹淨淨的，隻有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