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诓騙她的夜叉長成這樣,那她也不虧。
“蓉蓉?”
蘇蓉驚醒過來,甩甩腦袋。
不行不行,小命要緊。
“你、你找我做什麼?”美顔的殺傷力太大,她莫名緊張。
鐘易川還沒張嘴,外間塌上的守夜丫鬟先聽得動靜。
“姑娘怎麼了?”聽聲音是已經自床上坐起來。
蘇蓉沒說話,二人就見她點了燈,穿上鞋子要進來。
蘇蓉忙說:“不用進來,我嗓子有些不舒服,你去打一壺熱水來。”
“欸。”丫鬟舉着燈,推開外間的門出去打水。
見那點燭光漸漸遠去。
蘇蓉松了口氣,心想下次要把留值的丫頭換成能睡的。
轉過頭,看見鐘易川,雖然被美色消減了一部分怒氣,但還是有點不高興。
“有話快說。”
“今日之事……是我的過錯。”他的聲音低沉,脆弱,遲疑。
恰逢一片雲彩飄來,站在燭光之外的鐘易川的面色變得晦暗,手心裡纏繞的白色繃帶也就紮眼起來。
他說話時緊緊捏着手心,那塊繃帶裡有暗色滲出。
蘇蓉很快意識到暗色是血。
眉毛不覺收緊,心裡忽然覺得好沒意思。
“這是什麼?給她撥弄樹枝時劃傷的?”
“不是,”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蹲在她面前“是叫你心疼我的。”
蘇蓉一怔,頓時不知道說什麼了。
由仰視變成俯視。
他忽然變得易碎,強撐着微笑,又笑不出來,最後撇過腦袋,将半張臉隐匿在黑暗裡。
自暴自棄般的自我厭惡。
“我小時候常常被關在屋子裡……”
他說的很慢,給蘇蓉一種他在拿刀子劃傷口的錯覺。
愣怔地坐在凳子上,聽他把血淋淋的傷口刨出來。
“好在他沒有辜負我娘,”他苦笑着,睫毛微微顫抖“也沒辜負他們年少的情誼。”
鐘易川最後說,一雙慘白的大手覆蓋上她放在膝頭的手。
她渾身一顫。
鐘易川凄苦的面容無端讓她聯想到披着人皮的夜叉。
猛地站起來,身後的凳子被她踢翻,發出巨大的響聲。
“姑娘!”
丫鬟跑到屏風後面,看見她家小姐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嘴唇微微發白。
“姑娘怎麼了?”守夜的丫鬟走到蘇蓉面前,那是鐘易川方才蹲着的位置。
面前換了張熟悉的面孔,蘇蓉看着她仍舊說不出話來。
仿佛所有人都變成要吃她的夜叉。
她頭搖的像撥浪鼓:“沒事。”
這分明是有事,丫鬟自然不信:“莫不是有蛇進來?”
說着要打着燭台四處找。
蘇蓉一下子跳起來,攔在她面前:“沒有蛇!”
“诶呀!”喜兒驚呼。
蘇蓉的心頭猛地一抽,眼睛下意識往鐘易川藏身處看去。
他就站在床榻後的黑影裡,喜兒若在上前一步必定會發現他。
屆時……
“燈油撒出來了,”原來是她猛地刹住腳步,手裡的燈油潑了出去。
“姑娘你沒事吧?”喜兒看一眼手裡的燈,說着往蘇蓉跟前走去。
“沒事沒事。”蘇蓉忙不疊往她身前走,借着搖曳的燈光叫她看清自己身上沒沾半點油漬。
喜兒松了口氣,眼睛一瞥:“噫?那是什麼?”
蘇蓉看她望向的正是鐘易川的方向。
因站了個人,那多了個黑影。
喜兒端着燈,往那兒走去。
蘇蓉焦急,可三四步的距離,在她手足無措時喜兒已經一把掀開紗簾。
一口氣登時卡在嗓子眼。
那裡空空如也。
喜兒轉身,稚嫩的臉上顯現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深水般的疑惑。
她雖然比蘇蓉隻大了兩歲,卻是沈月蘭從拔尖的丫頭裡掐尖精挑細選出來的。
見她似乎還要再找,怕是聽見了什麼動靜。
蘇蓉的腦子快速運轉,指着桌子說:“是我被這書吓到了。”
丫鬟轉頭,看見書上的插圖,一個鬼怪舉着一張人皮。
“不若喜兒今日陪姑娘睡?我将被褥搬到床下來鋪着睡。”喜兒輕笑,走上前将書合上。
鐘易川還在這房中。
“沒什麼要緊的,”蘇蓉笑着對她說“地上涼又硬,你在外間睡吧,我有事會叫你。”
喜兒端她神色無異,猶豫道:“真的?”
“真的真的,”蘇蓉推着她出去“你快去睡吧,我也睡了。”
喜兒已經被她推到屏風外面:“那我出去了,姑娘有事喊我。”
蘇蓉點頭,乖巧的模樣像是最好的瓷器師父捏的瓷娃娃,喜兒愈發憐愛。
“真不要我陪你睡?”
身後燭火搖動,喜兒回頭。
蘇蓉站在燈樹旁,鼓着腮幫子,将火光一個個吹滅。
“姑娘。”喜兒擡腳折返回來。
蘇蓉又吹滅一盞燈,彎身去吹滅下面的。
按理說蘇蓉此刻應該是懼黑的,喜兒有些疑惑,但看蘇蓉打了個哈欠。
喜兒欲言又止,但看蘇蓉睜着水汪汪的眼睛,一盞燈在她臉邊暖着光,好似菩薩坐下的童子。
一顆心就化做了軟汪汪的水。
“我來侍候姑娘安寝吧。”
蘇蓉呼一聲吹滅了最後一盞燈,室内陷入昏暗。
隻喜兒手上的燈還有些火光。
蘇蓉甩了鞋,麻溜地上了床:“不了,不了,你去睡吧。”
喜兒淺笑,過去将油燈放在一旁:“姑娘還是将外衣脫了的好,不然夜裡定要翻被子。”
衣料窸窸窣窣,蘇蓉想到屋子裡還有個人,臉不由燒的通紅。
直至将床下的鞋子擺整齊了,喜兒拿着燈出去。
蘇蓉等外面熄了燈,又聽外面沒有動靜了,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是松口氣。
捏着被子在漆黑的屋子裡一陣搜尋,也不知鐘易川躲在哪兒了。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套上衣服。
“鐘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