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抄近道,從她院子的後門回去,到門前卻發現門從裡面鎖住了,再擡頭,看見院牆上有個毛毛蟲般蠕動的人。
蘇蓉聽見鎖鍊的晃動,四肢緊緊扒着牆頭往下望去:“誰?”
蘇卿撩開幕籬。
“四妹妹?四妹妹快救我。”
累的氣喘籲籲,用的還是鬼鬼祟祟的氣音。
蘇卿站在空蕩蕩的巷子裡:“你要幹什麼?”
看起來翻牆對蘇蓉是個很不輕松的力氣活,她冒了一頭的汗,還在喘氣:“四妹妹快帶我下去!”
她爬在牆頭,看了一圈确認沒人才說話。
蘇卿接着兩面窄牆,左右踏上牆面,身輕如燕就飛了上來。
蘇蓉扣着牆頭不敢送松,仰着脖子費力地仰望蘇卿。
蘇卿看向内院的牆面旁立着的幾塊石頭,算是知道蘇蓉為什麼翻個牆,翻了一頭汗。
她跳下牆頭,風将衣裳吹的鼓起,好似一片羽毛輕輕落了地。
蘇卿走到門前看去,原是換了門鎖。
她取下頭上的發簪,往裡轉了兩圈,鎖咔哒一聲打開。
“下來吧。”
蘇蓉:“四妹妹好厲害!”
她撅着辟谷毛毛蟲般又蠕動下來,拍怕身上的灰:“謝謝四妹妹!今兒你來了,娘親才沒将我盯的那樣緊,你且在家玩兒,我去去就回。”
拱手就往外跑去。
蘇卿一把扯住了她,把手裡的簪子和頭上的幕籬都給了她,看着傻姑娘一臉驚喜的表情,憋了一會兒,說:“趕緊回來。”
鐘家并不富裕,距公主府好幾個坊市,蘇蓉催着馬夫也花費了小半個時辰。
丟了粒碎銀子,叫人在此等着,蘇蓉上前敲響了鐘宅的側門。
“你家公子在不在家?”
門剛開個縫她就迫不及待地問。
兩鬓花白的男人看着眼前的姑娘,頭上戴着的幕籬挂着一圈兒的珍珠,個個勻稱飽滿,瞧着不俗,但身上穿着的是印花棉麻料子,很普通。
一時拿不準對面的身份:“你誰啊。”
“你管我是誰,”蘇蓉火急火燎,這次被逮住下次可就更難出門了,她掏出早準備好的銀兩,塞給看門的漢子“你家少爺最近是怎麼了?怎麼也不出門了?可是上朝赴任了?”
漢子還沒接住,她就一疊聲的問了好幾個問題。
男人掂量掂量手裡的重量,臉上笑出褶子:“沒有,還沒考呢,哪兒來的官身去上任,被老爺關家裡讀書呢。”
“關家裡?為什麼要關家裡讀,是出什麼事兒了嗎?”
她問完,漢子卻不說話,隻笑眯眯的看着她。
蘇蓉又掏了塊銀子。
漢子接了:“我家公子神仙一樣的人兒,”前面說話沒見提防着誰,說這句倒要左右看一圈,用手擋住了嘴說“又安靜又孝順,怎麼會生事端,也不知犯了什麼事,一頓家法之後被夫人關了起來。”
蘇蓉聽聞表情一肅,捏着手心:“家法?”
“就是把上衣脫了,拿戒尺鞭撻。”漢子乖覺,說完了才伸手。
蘇蓉将手裡的幾粒銀子都給了他,漢子大喜,這些頂上他半年的月俸了。
蘇蓉揪住他要往懷裡揣的袖子:“那些都是給你的,這個。”她從頭上摸下來一支珍珠繞蝶發簪,塞到漢子手裡“你給我買最好的金瘡藥給他送去。”
漢子看着手裡的簪子直挪不開眼,金子做的钗,密密的小珍珠用銀線穿了做出了蝴蝶振翅的樣式,單看就知道不便宜。
看一眼就往身上揣,生怕蘇蓉後悔搶了去。
蘇蓉這會兒也不嫌棄這些粗漢子髒了,一隻玉手揪着他的袖子:“你若敢不買了送去,等我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這句話說的又脆又亮,帶着股狠勁兒。
“哪兒敢呢,貴人且放心吧。”漢子臉上賠着笑,眼中閃着精光,恨不得穿過輕紗看清幕籬後女子的長相。
是哪家的高門貴女,巴巴得送上了門來。
蘇蓉看他一再點頭哈腰,仍是不放心:“我會問你家主子,你要敢诓騙我,你這個瘦猴樣的老黢夫,定要打得你滿地找牙。”
“不敢不敢不敢。”他練練作揖。
蘇蓉盯着他:“現在就去買。”
“姑娘先别急,府裡頭給送了藥,我現在就去買也得找人替我守着這門不是。”
蘇蓉一聽鐘易川被打了,心裡就如火燒的般燎疼,這會兒聽他這樣說心裡才稍安定了些,送了手,從袖子裡掏出帕子反複擦着手。
方才怎麼不說已經送了藥。
“哼。”她将帕子擲在地上,轉頭走了。
那看門的老漢,看她坐上馬車,忙低下身把那白淨的帕子撿起來,打開看了,上面在角落處隻繡了一支并蒂蓮,并無家世門姓,興緻缺缺的塞進了袖子裡。
待天快黑了,老漢換了班,出門去集市上将那支簪子果然換了不少銀子,他喜笑顔開。
原本已經随手要了罐膏藥,付銀子時想到那姑娘與自家公子很是相熟的模樣,若兩人日後對峙,再找上自己怕是不好處理,還是咬咬牙,狠心要了最貴的金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