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已經解決了沈月蘭,隻要把這個消息放出去,朝堂就會陷入混亂。
混亂中才方便重新建立秩序。
“你、你都知道了?”沈穆庭抖着嘴唇,随時都要難過地暈倒。
蘇卿偏過頭哼笑,伸出兩根手指頭,将悄然往自己身前靠的沈穆庭往後推了半寸:“别演戲,我今天白天已經看夠了。”
她坐到茶幾上,翹起二郎腿,如果有煙的話她一定要點一根。
“說罷,你到底想要什麼?”
蘇卿的氣息從他鼻尖離開,沈穆庭的腳步踉跄了下,伸手扶住身側的燈台,晃下的蠟油滴到他白淨的手背上。
沈穆庭恍若覺,他勾着身子,似乎無力支撐他綿軟的身體,費力地穩住呼吸,他扭過頭,露出一個凄涼的笑:“我說了,你會做到嗎?”
蘇卿放下翹起來的腿,踩在一邊的凳子上:“是收回杜家手裡的軍權,還是削弱張子奕在朝堂的勢力?”
“匈奴攪擾不斷,聽聞杜家軍在西域很受擁戴,他們手裡的軍權很讓你恐慌吧。”
沈穆庭的目光躲閃,他苦澀道:“你不懂。”
蘇卿冷哼,從桌子上下來,一把扯住沈穆庭,他就像一個破布袋被她輕輕一帶就晃過來。
“我不懂?”
蘇卿盯着他的眼睛:“不過穩固你們的中央集權罷了。”
她甩手把沈穆庭丢到床上去。
“不過無所謂了。”
蘇卿冷漠地看他呼哧呼哧喘着氣,大夫走的時候說過,要他平心靜氣。
他現在顯然沒有。
蘇卿抱着胳膊欣賞他這幅狼狽樣:“我會幫你。”
沈穆庭兩眼旁飛起桃紅,手指深深陷入撐進的被褥裡,微微張着嘴與鼻子一塊喘氣,将臉偏過來,就如血色湖泊裡爬出的豔妖,渾身灼熱偏一雙眼睛是冷靜的,直直看着蘇卿。
蘇卿擡高下巴,傲然回望:“因為張子奕比你更可惡。”
她收回目光,扭身要出門去找大夫。
沈穆庭以為她要走,急聲喊住她:“我沒想過要殺沈月蘭,隻讓夏朝恩取回手铳。”
見蘇卿的腳步頓住,這仿佛是個心軟的信号,沈穆庭便帶出哭腔:“我不知到太後怎麼給你傳的話,我不想你離開我,隻是讓你失去公主府的倚靠……”
蘇卿側目,看他滾燙的淚劃過發紅的皮膚,那淚像是流進她心裡。
就算知道他說話半真半假,但蘇卿還是會為那一半的事實而心軟。
他确實就像孩子一樣狡猾,将眼淚與索取編出一張細密的網,用甜蜜塗滿,當蘇卿走近,這張網就會悄無聲息地收緊,進行以愛為名囚禁。
蘇卿決定離開,已走出了幾步,聽身後的聲音在說:“去請公主府二公子蘇崇函,陛下召見。”
回頭看去,是夏朝恩在向門外内侍傳令。
夏朝恩察覺到她的視線,彎身行禮,蘇卿略一颔首,本要走開,但想沈穆庭把人從春闱榜單上給他劃去,卻在此時召見蘇崇函,裡面有些蹊跷。
便問夏朝恩:“皇上召蘇崇函幹什麼?”
夏朝恩低頭:“奴才不知。”
低頭的一瞬分明多給了蘇卿一個眼神。
蘇卿看着他彎下去的脊背,好一會兒:“忽想起案上有本書忘了,你拿來送到我宮裡去。”
蘇卿把手裡的東西給了宮娥,獨自一人在前往蓬萊殿的必經之路旁等待。
夏朝恩很快過來。
他沒有行禮,沉默的走到蘇卿面前。
經蘇蓉與沈穆庭二人的事一鬧騰,她對古怪的夏朝恩已經失去興趣,她懷疑這個遊走在張子奕與沈穆庭之間的雙面間諜是想在自己這裡也謀個差事。
身側仕女模樣的宮燈靜靜托舉着一簇火苗,飛蛾與小飛蟲撲上宮燈外圍的紗窗,一下下發出惱人的簌簌聲。
照明有限的燭火裡,蘇卿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等了幾秒也未聽他說話。
蘇卿看見過他清明冷漠的眼神,不甘的脊梁,嘴角向下時藏在唇縫裡,微小深沉的痛苦。
這一切都在暗示他不是被規訓的奴才,夏朝恩有自己的靈魂。
這在深宮裡是很罕見,所以蘇卿對他有些興趣,哪怕他或許是個卑劣的靈魂。
沉默中,蘇卿瞥見一旁紗窗裡的燭光,紗窗被一層層飛蟲覆蓋,惡心,引人厭煩。
她的耐心瞬間告罄,扭頭要走。
她忽然動作,夏朝恩因對她過度關注,也下意識動了一下,他邁了半步才發覺蘇卿是要走。
他伸出手又不敢抓,多年的規訓已深入骨髓。
但蘇卿就要走遠。
“你來這兒多久了?”
吐字清晰,上下頓挫,是普通話。
蘇卿的瞳孔驟然一縮,緩緩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