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四周潮濕的泥濘,宋嘉行不适地挪動身體。
可空間太狹小,一動他就蹭到了粗糙的石塊,皮膚傳來輕微的刺痛。
看來,原本這另他倍感心安的小方天地如今也容不下他了……
如此想着,宋嘉行鼻尖發酸,大大的眼眸浮現水色。
但想起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又猛吸鼻子,強将眼淚憋了回去。
然後,擡頭望着透過藤蔓空隙射進來的一點亮光,宋嘉行有些恍惚,思緒漸遠。
幾年前,他也如這般縮着躲在這洞裡。
當時是夏日的夜晚。
他趴在裡面,分外悶熱。
而内心的傷感與彌漫着的水汽又讓他受了些涼意。
冷熱交織,他隻覺得腦袋發昏發燙。
外面此起彼伏地響起陣陣蟲鳴,更惹得他煩躁了。
他動動身子。
而這時,前方突然傳來聲響。
“宋嘉行?”
他一驚,沒來得及想清楚是誰就連忙憋住氣。
不禁回憶起之前看過的志怪雜文,想到那些攝人心魄的鬼怪,他心撲通撲通直跳。
一隻手出現,輕撩開遮擋的藤蔓,清爽的風也随之拂過,驅散了煩悶。
呼吸瞬間變通暢,宋嘉行沒那麼難受了。
而後看見那出乎意料的面容,他一時忘了動作,呆呆仰頭。
怎麼會是……
“二姐姐?”
在宋嘉行記憶裡,宋青君一直沉默寡言,默默無聞。
就算一同住在北苑他也鮮少同對方說話。
所以如今見到是她找到自己,宋嘉行分外驚訝地出聲。
而青君聽見動靜便知道自己找對了,側身讓出出口。
“地上潮氣重,趴久了會受涼的,不如出來吧。”
她柔聲道,而後想了想,又補充。
“放心,這四周就我一人。”
被找到了,宋嘉行便爬了出來。
衣服臉上沾了泥,他知道自己現在定然很狼狽,就算明知對方看不見,也不由得紅了臉。
加上和宋青君又不熟,宋嘉行更覺得尴尬,垂頭,不知說什麼。
而突然,他肚子響了。
因是腦袋一熱跑出來的,宋嘉行沒用晚膳,撐到現在都沒吃東西,肚子自然開始抗議了。
他更尴尬了,臉紅到快滴血。
連忙捂住肚子,他悄悄擡眼偷瞄,祈禱對方沒聽見。
宋青君怎會沒聽見?
隻是顧及那小家夥的感受,她抿唇止住笑,面色如常。
“我也還沒用膳,我們一起可好?”
因要找宋嘉行,青君确實也沒吃。
不過她可以托侍女現在準備,所以沒什麼大礙。
同時,她也知道江夫人的丫鬟湘魚會給宋嘉行安排好晚飯,不用她操心。
但江夫人已經熄燈睡了,青君怕宋嘉行回去又傷心做什麼傻事,所以才主動出聲邀請。
“今晚氣溫正好,一個人待着太悶,不如我們一同聽風望月,共賞良宵。”
說着,怕對面害羞,她特地提議在涼亭外用膳。
見她這般體貼細緻,宋嘉行不由得一愣,内心湧入絲絲暖意。
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那溫暖,他緩緩牽住伸到面前的手。
撲閃的大眼睛重新浮現亮光,他有些羞怯地低頭。
“嗯,麻煩二姐姐了。”
之後,伴着清風明月,兩人相對坐進涼亭。
旁邊池水裡的錦鯉時不時躍起,欲親蓮花的芳澤。
嘩啦的流水聲配合着清脆的蟬鳴,宛如一曲悠揚的樂章。
對面二姐姐平靜地坐在那,喝着茶,認真地聽他講話,有時還會面帶微笑地點頭回應。
宋嘉行感到格外甯靜。
所以,縱使過了這麼久,他依然記得那夜,也一直在心裡感謝着二姐姐。
雖然對方什麼話也沒說,但那無聲的安慰以及所帶來的心安讓宋嘉行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間領悟了。
發現故意失蹤這等舉動的任性與幼稚後,他驚覺自己不應以傷害自身為前提去吸引他人的目光或憐惜。
被二姐姐的甯靜所感染,他意識到隻要做好自己便可。
自己願意愛誰便幹脆地用心去愛,縱使索取不來對方的回應也無需自暴自棄。
因為内心的安甯與堅強是不可以丢棄的。
但,今早發生的那事卻瞬間擊碎了他内心的甯靜。
傷感再次一湧而上,不斷撞擊他脆弱的神經。
眼眶泛熱,宋嘉行連忙伸手狠抹了把眼睛,擦掉溢出的淚水。
因江夫人的生辰快到了,他提前好久準備了一份禮物。
知道母親不喜歡珠钗耳飾,宋嘉行打算送幅自己親手所繪的丹青。
曆時三月,他終于将一幅梅花圖繪成。
墨梅綻放于寒冷的冬季。
縱使寒風冷冽刺骨,孤傲的梅花仍肆意地盛開,奪人目光。
他帶着這幅畫準備回府時,被書院裡的先生看到了。
先生摸着長胡須,贊不絕口。
“這畫一看便知是用心所繪,是想送給重要之人吧。”
“嗯!很重要的人。”
被誇的宋嘉行有些含羞地紅了臉,心裡泛起欣喜。
重重點頭,他眼睛亮得像閃爍着群星。
雖知道母親可能頂多淡淡看一眼,然後說一句不錯,但這對宋嘉行來說已是最大的肯定,足夠讓他甜滋滋很久。
所以,滿懷着期待與激動,他帶着畫卷來到北苑的書房。
書房此刻沒有人。
方桌上鋪了些紙。
那些紙被一個精緻華美的妝匣壓着,旁邊是飄着熱氣的茶壺。
把畫卷放到桌上後,宋嘉行将目光投向那匣子。
妝匣看上去有些陳舊,幾處彩畫變得模糊。
但鑲嵌其中的珠寶依然色澤光亮,格外吸人眼球。
宋嘉行知道江夫人好雅,衣物飾品也皆以素色為主。
所以看到這般華麗的匣子,他很驚奇,不由自主地伸手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