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潤居高臨下地看着纓徽。
撫平她鬓前亂了的發絲。
溫柔發問:“所以,阿姐還是想要走嗎?”
纓徽不語。
他彎腰。
湊到她耳邊,蠱惑:“想也沒關系啊,你不要騙我。隻有這一次機會,如果你想走,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飽含柔情的諾言。
他有一雙薄薄的唇。
吐出來的聲音隽若春水。
讓人不禁沉溺其中,至死方休。
如果不了解他,也許會當了真吧。
可惜,纓徽自忖愚鈍。
唯有與他,朝夕相處,洞若觀火。
她搖搖頭,落拓又低沉:“我沒有地方可以去,若七郎不要我,我隻有流落街頭。”
李崇潤摟着她。
卻目光如刃,寸寸割剮過她的臉。
眯起了眼,認真判斷她是否在說謊。
纓徽仰頭看他。
眸若清波蕩漾,有破碎的粼光。
他終于心軟,擁她入懷。
撫揉她的背,親吻她的臉頰。
如他昔年纏着纓徽撒嬌:”我就知道,阿姐舍不得離開我。”
情話蜷蜷,下手卻狠。
一番糾纏,離開時他輕笑:“唬你罷了,你跑得了麼。”
纓徽覺得他瘋了。
這瘋狂不止在床帏裡,還在朝堂上。
如日中天的李崇遊終于登高跌重。
起先隻是在議政時,一個兵曹參軍事提出叛軍久剿不滅,是前鋒大将庸碌無為之過。
應當及時換将,重整旗鼓。
誰都知道,剿滅叛軍的主力大将是李崇遊的内兄侯遠。
他借平亂之故,鏟除異己。
往各個要塞重位上都安插了自己的人。
此舉,無疑是在打李崇遊的臉。
偏那個兵曹參軍事輕易動不得。
因為他是沈太夫人的族侄。
經此序曲,朝堂上徹底劃分了派别。
彼此泾渭分明。
沈太夫人陣營的人合力舉薦由李崇潤擔任平叛先鋒。
這等情勢,就算李崇潤一言不發,李崇遊也開始防備、打壓他。
先是鎮戍議事上,無人通知李崇潤列席。
他所挂的屯田侍郎頭銜兒,被安排了左右副将。
接管了幾乎全部庶務。
接連數道舉措,是想把李崇潤架空。
李崇潤冷眼看着他這四哥跳梁小醜般的動作。
終于,在每月十五的覽翼堂議事上,他不請自來。
還帶了左右副将的首級。
首級是被裝在錦盒裡,裴九思端放在李崇遊面前的書案上。
堂上衆臣嘩然。
李崇遊倒鎮定,隻是面色暗沉,掠了眼,問:“七弟這是什麼意思?”
李崇潤着官服站于堂前,雲袖曳地。
緩緩道:“此二人貪渎赈災糧草,罪不容恕,已被我就地斬殺。”
他招了招手,裴九思奉上口供等文書。
“這是證據。”
李崇遊冷笑:“七弟擅刑訊,要這些東西很容易吧。”
“四哥不要這樣說。”
李崇潤微微一笑:“若要這樣說,那四哥執掌神器,想要貪權攬功也是十分容易的。莫忘了當初在長兄棺椁前的誓言,共掌權柄,共扶幼主。四哥嫌我礙事,可兵符一分為三,憑你自己調得動幽州邊防嗎?”
堂上再度像煮沸了水,議論紛紛。
分兵符之事所知者寥寥。
如今昭示,許多追随李崇遊的藩将心裡起了嘀咕。
誰都知道,所謂平亂不過是關起門來的小打小鬧。
而邊防重軍才是幽州的根基。
李崇遊被當衆揭了老底,怒不可遏。
吼道:“幼主已經死了!去哪兒扶幼主!”
李崇潤朝左于首席的朝官擺了擺手。
那人十分乖覺地讓出座位。
他撩袍坐下,“阿玮尚未弱冠,向來康健,死得實在蹊跷。四哥不是說弟弟擅長刑囚嗎?在被四哥架空、無事可做的幾日裡,弟弟騰出手查了查,查出來些東西。”
刑官揪着兩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上堂。
李崇遊立即道:“今日商讨政事,莫要搗亂。此案自有判司審理。”
李崇潤的目光一一掠過堂前衆人,“你們中不少是長兄生前的得力幹将,受他深恩,予以爵祿。難道就不想知道,他的獨子何以英年早逝?”
堂上一片寂靜。
須臾,一個城隍官站了出來。
雙手合揖:“四郎君,既然事情已經翻出來,不如就讓七郎君說下去。孰是孰非,相信文武衆臣都會有個判斷。好過不明不白,謠言滿天。”
話已至此,李崇遊已經被高高架起。
若他執意阻止,等于當衆認下了殺侄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