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
醫療箱放在床下,弗蘭德單膝跪着,因為擔心牽連到麗塔,小女仆被霧溪使眼色弄走了,此刻一人坐在床上,另一人單膝跪在地上,正小心的牽着床上人的手,用濕布巾一點一點的避開傷口,擦去髒污。
溫熱的布巾在掌心上磨蹭開濕意,被刮開的傷口發麻似的痛意讓霧溪本能的蹙了蹙眉,弗蘭德注意到了,聲音卻難得很淡:“痛?”
“痛才長記性,那花園裡有什麼狐狸精,勾着你了?非要去那?”
這話意有所指似的,霧溪不敢吭聲,自然也不可能和他說實話,眼珠子咕噜的轉了一圈,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聽弗蘭德又說:“哦,我知道了,你是喜歡探險對嗎?越不讓你去的地方就偏要去。”
本來是想着要和小姐賣個乖的,至少要顯得自己比别人更懂事,比如克爾維斯,或者霍索恩,但一看到對方又髒兮兮又狼狽的樣子,弗蘭德内心的火氣就壓不住了。
他其實原本脾氣也不算多好,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霧溪還小,而且怕他,他不笑就不和他玩,弗蘭德當時也不想和區區人類玩,就也不理霧溪。
……後來……
那就是後來的事了。
他回了神,極小心的擦幹淨了小姐髒兮兮的手,才捏起棉簽,沾上酒精,開始進行傷口的處理。
要是他真是個精靈或者有治愈能力的幻想種倒也算了,可惜他隻是個亡靈,依靠着和德瑟裡的契約才能這樣毫無負擔的靠近其他生物,對于生命來說他更像是毒藥,根本不可能有治愈能力。
小姐又打死不肯讓哥哥知道,隻好選用這樣的笨辦法。
其實要弗蘭德說,知道是早晚的事,克爾維斯又不蠢,但小姐就是這樣,能拖一會就是一會,就像這花園事件,既然選擇了從穹頂上面偷偷溜走,就說明她知道自己來了,但弗蘭德既然都來了,還能不知道小姐亂跑的事嗎?
霧溪躲得了一時,又躲不了一世。
偏偏她就是要躲。
“我不能去那裡嗎?”小姐卻這樣反問道:“那到底有什麼特别的,我看隻是個花園而已。”
弗蘭德說:“有什麼特别的,小姐沒見識到嗎?”
看他的反應,顯然是對安的存在是知情的,霧溪想了又想,也沒承認,隻說:“我上次去那把哥哥送我的镯子丢了,所以這次才去找的。”
說着,她又勾着長靴的鞋尖,又輕又淺的碰了下弗蘭德的膝蓋。
“你别和哥哥說,好不好?他才問起我镯子時,我沒承認自己弄丢了。”
弗蘭德頓了一頓。
擡起頭看了眼小姐。
她唇角帶了點示好的笑,藍瞳仁很輕的盯過來,見弗蘭德也看她,笑得就更漂亮了。
“……”
真是很漂亮的笑呢,她對着克爾維斯和霍索恩也這樣笑嗎?克制不住的陰暗嫉妒讓他此刻很想張口質問,隻有想要利用他的時候才會想起他嗎?對于她來說弗蘭德到底算什麼存在,是趕不走的麻煩還是好用的工具?
【你隻是個管家。】
克爾維斯的話在他心中遲遲揮之不去,就像某種陰暗的低語在影子裡無時無刻的嘲弄他,弗蘭德不得不承認這混蛋确實很會戳人心窩,失去了管家的身份他對霧溪來說還算得上是什麼呢?要是被得知了真實種族霧溪又會怎樣看待他?
何況沒人會一直隻甘心當個管家,他當然希望小姐開心就好,但為什麼帶給她開心的人不能是他?
弗蘭德低了頭,換了根棉簽,重新擦拭傷口,小姐其實很能忍痛,從小就是這樣,小病會鬧得所有人都以為她要死了,要真生了大病,反倒一聲不吭,一滴淚也不掉。
他不想要霧溪讨好他。
指腹極盡溫柔的抵着床上人垂下的掌心,濕潤的棉球一點一點滾着傷口,擦去血迹和黏在上面的髒污,寂靜的房間内她偶爾微微急促的呼吸聲提醒着弗蘭德動作要再輕一點,再輕一點。
于是他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分明是最厭惡和輕蔑生命的亡靈,卻控制不住的珍視着此刻耳旁脆弱又微小的脈搏跳動聲。
倘若被同族知道了,恐怕是會被嘲笑的。
大名鼎鼎的弗蘭德居然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但誰在乎呢?
“我隻是個管家,”弗蘭德很輕的笑了一下:“小姐,直接命令我就可以。”
霧溪眨了下眼睛。
放在普通的莊園裡,她作為莊園主人的妹妹,自然用不着對一個管家這樣客氣。但弗蘭德不一樣,弗蘭德并不是普通的管家。
最開始對方并不管理莊園裡的事務,隻待在靠塔樓的房間那邊,偶爾才出來一趟,後來原先的管家犯了大錯,弗蘭德才頂替上來。
在霧溪的印象裡,弗蘭德幾乎是無所不能的,能為她變來從未見過的蝴蝶,鳥,甚至小貓,還會講很多她沒聽過的故事,她歪着腦袋聽,天黑了也聽不膩。
“弗蘭德,我說過的,對我來說,你是很重要的人。”
她伸出另一隻已經包紮好的手,很輕的碰了一下面前人微微垂下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