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入夜,明月殘缺。須臾瞬逝,煙雨忽至。
謝逢秋獨自伫立在楓葉山山頭,俯瞰着山麓下楓葉居的闌珊燈火。
想着昨夜所發生之事兀自惆怅不已,亦不由牽挂擔憂起楚千畫、樓邂等人來。
不知是否将會把他們也牽扯進這場波雲詭谲險惡難料的瀛洲變局中來。
而且,對于之前在東吳姑蘇所經曆之事,以及他與樓邂、西門劍裳兩人之間的結交過程與關系。
他自己雖然也大概都清楚記得,但仍有一些事卻隻是聽楚千畫說起,而使得他對樓邂與西門劍裳,也不覺起了幾分提防之意。
甚至于對楚千畫也有所疑慮。
雖然,楚千畫說樓邂對他很重要。
但縱使他已接受也相信了楚千畫的說辭,卻也并非對樓邂就已經全然信任和依靠。
因為,他也并不知道,楚千畫到底又會是個怎樣的人。
他對她的感情和信賴,更多的仍是源自于一種“莫名”。
至于這種“莫名”究竟是否真得值得信任,他心底卻也尚存有一些疑惑與迷惘。
但最重要的,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抑或說,他要不要真得成為傳說裡的那個人——摩诘畫神謝辭卿。
可無論怎樣。
他都決意對楚千畫執迷到底,無論發生任何事都絕不會放棄。
這個讓他笃定一生一世不惜所有去呵護去愛的人。
“還是暫且不要去想那麼多了吧,反正隻要她能留在我身邊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人或事情就且行且看吧!”
“此刻,想必邂君與那位西門劍裳姑娘也已經醒過來了吧,不知道千畫她自己能照顧得過來嗎?”
謝逢秋看着楓葉居的幽微燈火,揮手間即變化出一柄紙傘,擡頭微笑着便往山下緩緩走去。
很快,謝逢秋便已回到了楓葉居。
但就在謝逢秋方才踏上台階的時候,卻聽得身後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太子殿下,還請留步。今夜,殘月雖已西墜,卻換得這場煙雨酣醉。
諸葛城主大人不忍辜負如此美景良夜,特意宴請太子殿下往雲門,煮酒,論道,聽雨,賞月。
還請太子殿下務必随臣下前往賞月,聽雨,赴宴。”
冷然清脆的語聲中,簾幕煙紗已被掀起。
但見一人身形颀長,峻朗沉着,一手橫握斷劍于背後,一手不緊不慢将簾幕掀開,微低着頭探出身來兀自跨下了馬車。
“但諸葛城主也說了,如果太子殿下有所介意不願前往,那她自然也不會勉強和為難太子殿下,隻是此後倘若發生任何事情,諸葛城主也不會再多事過問。”
斷青崖不等謝逢秋說話,便又接着說道:“除此之外,諸葛城主也說了,倘若太子殿下心中還有别的什麼疑惑與困擾。
抑或心結。
今夜,隻要太子殿下應城主之邀前往赴宴,那城主大人也将會為太子殿下釋疑解惑解開郁結。”
謝逢秋聽罷,不由躊躇,在猶豫了半晌以後,才微微笑着對斷青崖道:“不知今夜這一場雲門聽雨賞月之佳宴,除了我謝逢秋以外,諸葛城主是否也邀請了别的人?”
斷青崖道:“不多,也不少!”
謝逢秋笑道:“幾個?”
斷青崖點頭道:“幾個。”
謝逢秋憋住笑,凝視着斷青崖的雙眼,似有所思地笑了笑,“就……幾個?”
斷青崖又點了點頭,道:“嗯,幾個,也不隻幾個。”
謝逢秋似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頭,似乎對眼前這個人頗有些頭疼,“算了,我還是不為難你了,也不問你幾個了。
不如你還是直接告訴我,今夜,到你們雲門去赴宴的人到底有多少吧?”
斷青崖沉默了一會兒,似想了一下,笑着道:“不少,也不多!”
“呵呵,早就聽聞諸葛城主身邊有一位,以一口劍身已斷為半截的玄鐵重劍為兵器的神秘刀客。
其性情亦如其所用兵器一般,既有着刀鋒一般的深沉堅韌,同時也具備着劍客一般的清澈絕俗。”
謝逢秋看着眼前刀者的面容身形,不由得流露出幾分欽佩之意,“但最重要的是,這名神秘刀客并非男人,而竟是一名姿容絕代豐神俊逸的絕色女子。”
斷青崖雖然聽得十分清楚,也看得出謝逢秋言真意切。但卻似乎絲毫不為所動,隻是眼神中似掠過一抹憂傷。
“縱古論今,贻笑春秋。亦說刀劍,亦枕溫柔。刀劍情絕,青史湮滅。斷劍藏鋒,月下青崖。”
謝逢秋看出斷青崖心緒波瀾泛起,便不失時機地接着說道:“雖然,我也隻是聽說過,你為自己所寫下的這一首詩,并将這首詩作為自己的詩号。
但讓我頗感興趣的卻是,倘若我猜測得沒錯,想必你與諸葛城主之所以結緣深交,大概也是因為這首詩背後所隐藏的,關于你不為人知的那段深刻過往的故事的緣故吧?”
斷青崖擡起頭,冷冷道:“你的話似乎……多了!”
謝逢秋卻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道:“你與她彼此信任惺惺相惜,是嗎?”
“與其說是惺惺相惜,倒不如說同病相憐吧。”斷青崖轉身默默走向一旁,似乎已不願再與謝逢秋說話,“她說讓我來這兒接你,可不是來聽你啰嗦的!”
煙雨淅瀝,孤獨寂寂,仿佛湮沒于江南筆墨下的良辰夜色。
此刻,猶如婉轉刻刀在誰心上,似不經意間便已決絕劃下,縱使用盡一生也揮之不去的悲傷與思念。
此情何似一縷斑駁月光,此身何似一場煙雨凄涼。
“抱歉,是我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