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情深,生死相許奈若何。情深如是,禅夢一心俱無别。”此時,重樓古劍在重樓無迹手中仿佛淩天巨仞直傾而下,但卻在将要觸及到那片凄豔血絨的時候,不知為何重樓無迹卻突然停住了那傾天劍勢。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她賭對了。”方丈目光深蘊慈和悲憐,凝注着重樓無迹與此刻似早已在重樓無迹懷中氣息全無的陵君花酒的屍身,不禁露出一抹黯然唏噓意味深長的笑容。
“陵兒這孩子生來便聰慧過人天資絕頂,但卻總是執着一心不能釋然。當初,你與她因這‘天問山’之遇而結緣,又因這‘天門山’之故而生情,天問,天門,極樂天書,渡生石橋,你與她之間的種種愛恨因果,宿命糾纏,一切隻須你帶着她再往蘭泉劍陵深淵谷底一行便知!”
重樓無迹冷冷凝注着方丈半晌,雖然仍是心存諸多疑惑未解,但他似乎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方丈所說,遂将指着方丈咽喉的重樓古劍撤回,朝着方丈微微颔首以佛禮緻歉稱謝道:“多謝方丈為在下釋疑解惑,重樓無迹感激不盡。
但為了她,也為了我自己,有些事,我仍舊必須去做。
任何人也阻擋不了吾之腳步與決心,也絕對平息不了吾之心痛與憤怒!”
“不管這世上之人如何待我,也不管我在她心裡價值幾何,但對于我重樓無迹來說,倘若這世上有人敢算計于她傷她分毫,那便是我重樓無迹勢不兩立終生必殺之敵!”
此刻,方丈手中那片雪花被風吹向遙遠天際,而之前那漫天血空也化作了雪花漫天,但縱使這般絕美空靈的天門山,卻也仍是隻聽得一聲歎息與無奈。
“吾早說過,辱沒紅塵猶可恕,犯吾紅顔,絕不輕饒!”昂然一步,心堅意定,重樓無迹懷抱陵君花酒屍身拖劍而行,誓要為陵君花酒報仇雪恨,誓要蘭泉劍陵之人付出代價,“吾之座前,凡人止步!吾之花案,俗人禁賞!吾之摯愛,惟汝一人!吾之劍鋒,獨恨無人!辱沒紅塵猶可恕,欺吾所愛者,重樓古劍……惟殺無赦!”
語聲中,重樓無迹雄沉身影漸漸遠去,而後竟連同梵花香案也一同消失在那天門山絕頂斷崖梵花龛庭的漫天風雪中。
翌日,蘭泉劍陵。
江湖傳聞,重樓無迹看在陵君花酒情分,本欲放過蘭泉劍陵之人,但蘭泉劍陵之人卻不知進退欲再下毒手,惹怒重樓無迹痛斬蘭泉劍陵三千首級為陵君花酒殉葬。
爾後,重樓無迹便抱着陵君花酒一起跳下了蘭泉劍陵萬丈深谷,從此再也沒有人聽說過重樓無迹與陵君花酒二人消息。
那日,重樓無迹帶着陵君花酒離開之後,梵香寺方丈情深禅師回想起,昔日,他與陵君花酒師徒二人之間的一段對話,不禁感慨萬千唏噓不已。
“師父,禅是什麼?”陵君花酒。
情深禅師,“禅啊?禅是靜,也是蟬,所謂‘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當你的心像蟬一樣能定能靜能安能慮能得的時候,你便能體會到‘禅’的妙趣所在了。”
“哦,那佛說‘極樂’又是什麼?”陵君花酒。
“極樂?或許,‘極樂’也是一種‘禅’吧,但‘極樂’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禅’,恐怕就連師父也解釋不清楚呀。”情深禅師。
“哈哈,師父不清楚,徒兒卻明白。”陵君花酒。
情深禅師,“哦?那徒兒你倒說說看,你覺得你心中所謂的‘極樂’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禅’呢?”
“徒兒以為佛說‘極樂衆生’即為普度衆生,唯有衆生皆能度往‘極樂’,方可實現佛說真正的‘極樂世界’。但徒兒心中所見‘極樂’,絕非‘度生’可得,而唯有以我肉身靈識親涉苦海為槳為筏為橋為礅,方能夠實現真正的‘渡生’宏願。
然而,徒兒卻也隻是一芥肉體凡胎,雖也願渡衆生脫離苦海往生極樂。
但徒兒亦願學阿難化身石橋之事,尋一有情人體世間諸般痛苦愛恨,為癡愚衆生築起一方能夠真正實現解脫苦難極樂往生的‘渡生石橋。’”陵君花酒。
霎時。
天問山巅,佛光辟世,萬道莊嚴佛光遍照整座天問山,一部佛門禁忌天書自蒼穹裂縫巍峨降下,似如來親授天命傳承一般落入陵君花酒手中。
彼時,情深禅師目睹此景,不禁唏無奈噓長歎,“唉,終究,我佛有命,天命難違,‘極樂天書’降世渡生,不知此事将來是幸是劫,而我這徒兒與這天問山又将面臨何種考驗與浩劫呢!”
陵君花酒手捧“極樂天書”,卻似乎未有任何察覺,更聽不懂情深禅師為何感歎,隻是朦胧天真地笑了笑,看着天問山巅那道佛光撕裂的蒼穹裂縫,有些憧憬向往而又有些疑惑迷茫。
“師父,今日,這天問山上的那道佛光好美啊!”陵君花酒。
“是啊!今日這道天降佛光确實很美,但師父卻突然有些傷感了。徒兒,你能夠告訴師父這是為什麼嗎?”情深禅師。
“可能師父有些累了吧?”陵君花酒。
“哈哈,是啊!徒兒說的對,師父的确有些累了……累了呢!”情深禅師。
後來。
情深禅師不禁無數次問過佛祖,問過上蒼,也問過自己,如果當初沒有陵君花酒的那一問,是否天問山還是天問山?而非今日及後來的天門山?陵君花酒是否也永遠隻是陵君花酒,而非今日及後來的蘭泉劍陵那個陵君花酒?
那一口天外飛來的重樓古劍是否也就不會撞到天問山來,而陵君花酒是不是也就不會為了替他這個做師父的去擋那一劍而遇上重樓無迹?
可惜……
一切終究都無法預見,也無法假設,當你以為你隐約預料到也看見了什麼的時候,其實,或許,一切早已經在冥冥之中有所注定與安排了。
當一切發生,你能做的,除了接受與面對,其他任何事情都已無意義,命運從來隻喜歡捉弄世人,而絕不會接受被世人所欺騙與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