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聽雨,業已深秋,輾轉無夢,淅瀝驚心。
蝶千芊深夜無眠,獨倚闌幹,幽恨萦心,暗自惆怅,“思近來諸事,似頗有驚駭,以謬師論者實力,若非他有意縱容,任何邪物皆不可能有機會接近劍池半步。
但偏偏就在這數日之内,劍池卻屢遭暗夜亡靈侵入,而謬師論者卻一派悠然自得,仿佛絲毫不曾将其挂慮心頭。
而且,今夜似乎也已不再有亡靈前來滋擾,終于難得恢複了劍池一如往日那般美好與平靜。
但謬師論者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就僅隻是出于對我們的磨煉考驗嗎?事情果真會有如此簡單嗎?”
蝶千芊深思這數日之變,最難排解卻仍是自身心結,“還有今日謬師論者既已為我廢去邪心,卻又為何沒有徹底廢掉流淌在我靈魂與血液之中的殺戮之武,莫非謬師論者是要我自己選擇嗎?
難道說,謬師論者此舉深意,便是在于‘先廢邪心,再廢邪武。’先廢邪心’乃是出于助我免去我身世出生不得已之苦。‘後廢邪武’才是真正考驗我在王族血脈與天下大義,在絕難兩立并存的正邪善惡之間最終的取舍與決定嗎?”
一想到即使是自己此生最為親近信任之人,竟也會對自己如此殘酷嚴厲煞費苦心圖謀算計。
獨自斜闌的人也終究不由得癡癡地笑了,而那顆曾經年少無邪的心也終在此刻悄然碎裂冰冷了。
“呵呵,原來,這世上即便是曾經對我最好的那個人,也會為了他心中的正義與善良而将我無情傷害,芊的大智度謬師論者也終究不過如此而已嗎?
可是,可是……
謬師論者就算真有錯,錯的人也絕不該是謬師論者,而是我……是我殺戮王族最後一個風筝族之人琥珀離若·蝶千芊,芊絕不能讓謬師論者失望,芊絕不能讓謬師論者對芊失望,芊絕不能讓謬師論者對芊失望呀!
既然謬師論者想要看到芊成為守護正義與光明的人,那芊就一定會讓謬師論者看到芊的成長與作為!!!
芊發誓……
這輩子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謬師論者,芊永遠都會讓謬師論者陪伴在芊的身邊,永遠,永遠!!!”
心有決念,不再遲疑!
夜色迷蒙,燈火闌珊,隻見蝶千芊遂獨自一人,踏着雨夜泥濘,不顧一身落魄凄涼,默然不語來到劍池邊,隻為尋劍池主人聞人笑我,表明心迹,成全一事。
“夜色已深,又逢秋雨,最易着涼多病,你怎卻還未入睡?”
“芊的夢已醒了,試問又該如何入睡?而且,芊還把自己夢裡最重要的物件也弄丢了,試問芊又怎能抛開心事安然入睡?夢已醒,物已失,芊如今若不能将它們都找回來,試問芊縱然入睡又有何用?”
“世人皆有夢,你的夢與别人的夢又有何不同?無論是夢中之物,抑或是那夢中之人,它們豈非本來就不存在于這世間,所謂夢中皆是夢中,終究不過一時執念,如這池中漣漪,蜻蜓醉酒,美則美矣,一瞬即逝。”
“可是,對芊來說,它們很重要很重要!”
“哦?那聞者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姑娘夢中所失何物?”
“心情,一種無法言喻卻烙印至深的心情,有人曾經在我的心上留下了一個烙痕,而今卻要将它從我心上永遠抹去,這世間難道還有比這更殘忍更無情的事嗎?”
“你看,世人皆以為這時候蓮花都已謝盡了,但聞者卻看見那池中蓮花似又開了,蜻蜓點水而驚起漣漪,使得原本寂寞的水面乍現一絲意外波瀾,而使人心動流連,但誰又能将那一刻永遠留住呢?
但即便已失去已忘卻,蜻蜓也會始終記得這一切,而等到來年蓮花荷塘再次将要蘇醒回歸之時,蜻蜓依舊還是會再回來,這豈非便正是應了‘蜻蜓醉酒,我已久侯。’這麼一句聞者謬言?”
“蜻蜓醉酒,我已久侯?那謬師論者等了偌久等到自己久侯之刻了嗎?”
“不曾,或許永遠也不可能會等到那一刻出現吧。但無論多久聞者也都會永遠等下去,永遠都不會選擇放手。”
“那謬師論者以為這一切值得嗎?”
“值得與否,真有那麼重要嗎?終究,聞者仍是隻有那一句,‘蜻蜓醉酒,我已久侯。’人生一世,醒過便得解脫,醉過便已值得。若要問聞者是否值得,僅隻一句‘蜻蜓醉酒’便已值得聞者所有!!!”
清冷談笑,卻掩不住心中情重難舍。深深禅意,終剝不下俗世塵衣。言辭似萬言千語猶難盡,心中卻早已分明有定錨。
“蜻蜓醉酒,我已久侯。昔有舊夢,今如故人。”夜雨催心碎,無端逐淚流,若能同君老,還作同心結,“謬師論者,芊明白了,現在便請謬師論者為芊廢去一身武脈,以徹底斷絕芊日後堕落迷失殺戮為惡之可能吧,殺戮王族風筝族人芊在此多謝謬師論者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