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深夜肅靜，可潇湘院外卻暗流湧動。

大觀園作為賈府内院，更何況潇湘院是女院，尋常家丁是進不了大觀園的。

但莫雲實在顧不得這些，她心急如焚帶着值得信任的家丁直接趕到了潇湘院。

遠遠看去，守在院外的家丁早已東倒西歪，一片死寂。

莫雲嬷嬷心口猛地一緊，兩眼發黑，幾乎要昏厥過去。她強撐着站定，死死盯着那緊閉的院門——好在院門仍然完好無損。

這至少說明，院内或許尚且安然無恙。

她急忙擺手，沉聲道：“圍住潇湘院！”

家丁們立刻行動，将院門四周堵得密不透風，确保沒有活屍或其他賊人能再靠近。

裴石則蹲下身，仔細檢查倒地的家丁屍首。

家丁身上都有撕扯咬傷的痕迹，手指一探大多已經斃命。

他擡頭對莫雲沉聲道：“……是活屍。”

莫雲嬷嬷心中猛地一跳，呼吸都緊了幾分。她連忙上前，和一個丫鬟一起拍打院門，焦急地喊道：“院裡可有人？快開門！”

裴石沒有理會這邊的呼喊，而是站在院前的小橋上，目光緩緩掃視潇湘院的地勢。

溪水靜靜地沿着後門的牆根流入院内，院牆也有尋常人那般高，若無人從内開門，外人不借助外物很難翻牆而入。

而活屍根本不會使用工具。

如果活屍要進入院子，那就隻能靠這條小溪了。

“大娘，還是叫人到大奶奶處瞧瞧，就怕還有活屍在園中。”

“大奶奶那處早已回報并無異樣，”莫雲想了想，慌慌張張道，“公子說得有理，我再叫人巡視一下。”

夜深昏暗，大觀園又大，若有活屍藏在園中根本防不勝防。

可是他不理解，難道這活屍是那天晚上的漏網之魚？還是第二日沒有收斂的屍首屍變而來的？

裴石目光一沉，正思索間，院内終于傳來回應。

“誰人叫門？”

隻聽見雪雁輕巧的聲音悶悶地從門中出來。

等待許久的莫雲又驚又喜，“雪雁！是我，林大娘。”

門後沉默了一瞬，才緩緩道：“奶奶說了，不能随意給人開門，大娘這麼晚了有何事？”

“府裡家丁來報，才知潇湘院外的家丁都被活屍害了，我等趕來問奶奶好。”

院内再度寂靜下來，等了一會，才聽院裡又道：“奶奶說院裡一起切好，無需挂念，還勞煩莫雲嬷嬷去叫裴師傅同來，奶奶有事相求。”

莫雲嬷嬷愣住了。

這院外這般模樣，卻怎麼還不開門讓人進去？還要叫外男入内院？

“裴某在此，”裴石在一旁道：“勞煩告訴你家奶奶，除我以外，院外都是府中家奴。”

莫雲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這是主子放着有府中人帶賊入院！

她當即道：“麻煩告訴奶奶，方才翻牆入府的賊人已經悉數被擒，趙姨娘也被押住。府中賊患已除，隻等奶奶發落。”

門内再度沉默。許久，終于傳來門闩緩緩打開的沉重聲響。

兩扇院門隻開了一道縫，雪雁和春纖站在門後，小心翼翼地打量外面，直到确認無誤，這才徹底打開門戶，放衆人進入。

然而，院内的景象卻讓莫雲嬷嬷猛地怔住了。

往日潇湘院素來整潔清雅，如今卻彌漫着一股焦糊的氣味，讓人幾乎要作嘔。

最詭異的是，明明沒有風，卻隻聽得竹葉不停地沙沙作響。

“這……”她低聲喃喃，心頭浮起一絲不祥的預感，“院裡這是怎麼了？”

雪雁未做多言，一行人緩步穿過回廊，越過庭院，經過竹林。

移步換景，便能瞧見春花秋月兩個小侍女站于屋檐之下，倆人朝莫雲嬷嬷和裴石點頭施禮。

春花擡手指向院面前的竹林，但是裴石已經先一步注意到了。

在竹林深處，一具掙紮不止的活屍被綁在四根粗壯的竹子中，左右前後，動彈不得。

正是那活屍在不停掙動，才讓竹影不斷晃動，發出詭異的沙沙風聲。

莫雲嬷嬷一時呆住，心中滿是震撼。

潇湘院内不但安然無恙，反而成功捕獲了一具活屍？！

裴石走近那具活屍，仔細觀察。

活屍的皮肉被烈火灼燒成焦黑色，散發着一股焦糊的腥臭。

方才聽不到活屍常有的嚎叫聲，裴石伸手拿下活屍的嘴巴上的東西。

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塊雕花紫檀木鎮紙。

裴石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隻覺得有趣。

他轉身緩步入了屋檐，問兩個侍女：“你們是怎麼抓住它的？”

“深夜打擾公子了，還請公子莫怪。”

一道輕柔卻透着疲憊的嗓音從屋後傳來。

裴石回頭，便見林黛玉緩步而來。

黛玉身披隻有冬日才會拿出的對襟大紅襖兒，顔色深，襯得她膚色如雪，臉頰卻浮着一抹淡淡的病态潮紅。

而她的步伐仍舊端雅，不見一絲慌亂。

紫鵑攙着她，雪雁将一張雕花藤椅搬至廊下。

春纖則小心翼翼地鋪上坐墊，坐着不至于透涼。

可黛玉剛一坐下，卻也沒忍住将手臂架在扶手上輕輕扶住額角。

“我們隻能将他綁在竹杆之間，之後便不知如何是好了。”說完她輕笑一聲，“如今院裡有些狼狽，公子見笑了。”

她乏了累了，卻還是撐着等有人來收拾殘局。

方才還對着家丁們辱罵的惡霸，如今竟淺笑贊許道：“府中家丁還不如奶奶院中的姑娘們，真叫人刮目相看。”

雪雁和春纖聞言，眸中浮現一絲自豪，卻也隻是站在黛玉身後不苟言笑。

“公子莫要取笑我們了。”黛玉輕輕垂眸，擡手攏了攏外衣，聲音淡淡的，“院中無兵器刀刃，姑娘們又不似園外粗人，莽撞不得，也隻能酌情試試，倒也是運氣好罷了。”

黛玉這麼說，可裴石卻不這麼認為。

活屍毫無差别的攻擊，是不顧任何阻攔的。

但這群生在富貴鄉、養尊處優的姑娘，卻又有膽識、有方法，不因身嬌體弱便坐以待斃，而是懂得借勢而行，巧妙制敵。

“奶奶不必謙虛。”裴石緩聲道，“這世間沒幾人能活捉活屍。”

生在富貴鄉、養尊處優，卻又有膽識、有方法，不因身嬌體弱便坐以待斃，而是懂得在自己的規則裡活下去。

黛玉未再多言，輕輕靠着椅背，似是太過疲累，不願深談。

莫雲見狀，忙俯身問道：“奶奶，趙姨娘如何處置？”

趙姨娘也也曾算得上是賈府的半個主子，雖然叫人綁了，卻還是要等家裡主子的發落。

黛玉隻頓了頓，道：“這活屍好似是她家裡的侄子，便讓他們關在一處，叫姨娘認認人吧。”

莫雲心頭一跳，她倒差點忘了，她這主子是個心眼小的人。

“那院裡這活屍……”

“由裴公子做主吧。”

黛玉轉頭看向裴石：“還請公子指點莫雲嬷嬷一二，好妥善處理，免得平添波折，傷及無辜。”

說罷，便不再理會，徑直起身回屋。

早上還在病榻上歇着，還未曾恢複氣力，沒想到一夜之間府中一下子又這麼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