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微眯,思忖片刻,
臉色霎時一變,繼而蹲下身湊近看屍骨的細節,
每一截骨頭都被上萬條蟲蟻啃食,露出無數細小的孔,
而光螢是蟲蟻的屍粉,在自然光下,就會呈現熒光。
她的眸子漸漸冷下來,
這副屍骨的狀況和母親那具魔骨幾乎一模一樣。
若按此推論,母親以前中過此毒,所以才導緻蠱蟲入體,啃食魔骨,
她何時中的毒?又是何人所下?周氏?
現下黎姳腦中困頓,還在發懵,
她嘴巴微微張開,擡眼看向瀕死的巨龍,它複雜的情緒在眼中翻湧片刻,然後緩緩閉眼,死亡。
完全沒有留給她任何發問的機會,
龍身跟前的女子稍怔,捏住的羽劍微顫,
一顆龍珠繼而懸于面前,圓潤無瑕,
她茫然接下,
這顆珠子想必就是玉坤引,
垂首又看向一片狼藉的場面,不由冷笑,這番笑越發的苦澀,
這玩意多少人觊觎?衆人都認為玉坤引是滄瀾雲龍産下的仙品,
卻不知,這顆龍珠藏在它的心源。
所以,欲得此珠,必然要殺了這條龍 ,
堂堂降伏妖女的大功臣,而今淪為他人飛升的踏闆,
嚯,太有意思了。
她手裡緊緊攥住龍珠,正欲走,便察覺耳邊響過一絲微弱的聲音,
黎姳蹙眉,頓了步子,側身看時,一個人緩緩從暗處出來,
當纥骨顔的臉被旁側水幕映襯完全時,
她猛然一愣,“你……”
“我……”她指向地上的屍體,“這個人賊厲害!一劍就将大龍的肺管子戳穿了。”
纥骨顔朝地上望了一眼,淡淡道:“你拿到了?”
“什麼?”黎姳轉念猜出他問的東西,又遲疑地點了點頭,“嗯。”
聽罷,纥骨顔嘴角一彎,“恭喜,”他背身道:“走吧,我護你出去。”
随後便跟着纥骨顔走了一段距離,
倏地,
“锃!”
隻聽一聲碎星般巨響,黎姳手腕翠環頓生白銀光圈,數團白色球體從腳下升起,
環繞黎姳周身,急速無序的互相碰撞,接連發出“铛铛铛——”的刺耳之聲,白球從聚攏立化六尺半透明巨龍鐘,已迅雷之勢從天而降,罩住了黎姳。
黎姳已然是動彈不得,随後數十名修士從水簾跳出來,再往深處望去,黑影幢幢,不知道還有多少人,隻明亮處依稀看得有老有少,門服皆來自昆侖。
“今日便将你這禍害人間的女魔頭就地正法!”後面一老道厲聲呵斥。
女子這才發覺自己中計了,她瞪眼看向纥骨顔,“你騙我。”
說話之際,女子被龍鐘襲來的聲音震得頭痛欲裂,全身的筋脈仿佛在龍鐘罩住的那一刻牢牢壓制,
頭腦登時變得昏昏沉沉,像是被體内一股莫名的東西控制情緒,
奇怪……
施用降魔龍鐘的前提需得在西南角點龍竹香,才能将魔人困在其内,
可是為何四處沒見龍竹也沒有聞見任何煙香,
突然,女子雙眸一亮,
昨日纥骨顔給她喝的那碗藥有問題,裡面多半放了龍竹。
隻見後面幾個年輕修士沖在前面,圍成一圈,淩空畫符,青藍光芒刺眼奪目,齊手迅速一推,打在龍鐘之上,封印加固。
龍鐘之下的人木在原地,盯着遠處纥骨顔身影消失的地方失神,垂眸又看腕間的光環越來越大,她的手不自覺張開,手心的龍珠緩緩往上方飄浮,繼而出了龍鐘。
恍惚間,竟自嘲似地笑出了聲,
聽環變成禁锢,湯藥變成毒藥,這幾日的關懷都變成了笑話一場,
不是說過……要保護我麼?
怎麼食言了。
山色空蒙,水霧彌散,纥骨顔和衆同門在水簾後的峭壁上觀測局勢,不僅昆侖門,仙盟知道消息後也特意趕來護陣,
玉坤引傳到他手裡,他眸光漸暗,面色沒有半分動容,
沒錯,
消息是他放出去的,幫手也是他叫來的。
其實他開始并未對黎姳存疑,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另一個女子身上——月未沉。
幸得上一世他見過黎姳幾面,所以大概知道她的長相,
月未沉和黎姳長得有幾分相似,導緻他一開始便認錯了,最後走向一條不歸路,
這條路在經曆魔障那一夜後他幡然醒悟,及時掉頭。
程三手給昏迷中的黎姳把過脈,尋常醫者自然是看不出來的,但程三手可是周氏門客,他沒回都會習慣性的從病人的真元開始探脈,
這一探便探出了黎姳體内的禁制,而這禁制是黎姳她本人自己所下,
能給自己身體裡下禁制的修為都不低,
這意味着,這人人口中的吳姑娘本身就不是普通人。
讓他萬分确定黎姳身份的是另一個原因——她的易容術被他給破了。
待解開給他給黎姳下的易容術時,從她臉上褪下的是兩張皮,
無上厭的臉被完全暴露出來,當看到這張臉時,纥骨顔的種種記憶不斷在腦中翻湧,
随之而來的萬般情緒也猛然高漲。
被騙的滋味不好受,好在他及時醒悟,誠然,黎姳醒來後他所有的動機都是為了降伏她,而外出并非給仙盟引路,那是為了聯絡程三手和昆侖,
他讓程三手故意将無上厭來仙盟的消息放出,為的就是讓大家注意此人,倘若她突然魔性大發,好及時想出法子應對,能極大地降低傷亡數。同時聯合昆侖衆同門提前設陣打的魔教一個措手不及。
石壁間的水潭深不見底,他十分清楚黎姳墜入水潭定是她的主意,因為她想脫身,逃離衆人的視線,
纥骨顔冰涼的目光落向龍鐘之下的女子,見她早已是熱淚滾面,怅然失意,無力地撐着單薄地布衣,
無上厭并非吳姑娘,
一路來水淵,有一句是真話,
他從不在乎什麼玉坤引,也不在乎能否飛仙,此番仙盟,他的确是為了她而來,
他是來殺她的。
“演夠了?”
“還沒呢,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