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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出行目的地是涠水以西,他們在中途換了一次行裝,被散兵流匪襲擊四次之後,坐上一架反手搶來的馬車,晃蕩着往城鎮去。
松子一開始很高興,扯着簾子探頭往外看,一會兒看大鳥,一會兒看白雲,一會兒“哇”地就吐了出來。
不但吐,和尚還開始喊頭暈了。
景曆說他這是土包子的報應。
松子也沒有什麼精神的樣子,鳥也不看了,白雲也不看了,縮在一個角落長蘑菇。
“……”景曆撩簾子看了眼,正好天也擦黑,他對驅車的王富貴說,“就在前邊的鎮子歇一晚。”
馬車偏轉方向,緩慢地駛進了鎮子,景曆和松子在鎮子口就下了馬車,由王富貴先去中心區的客棧打點,這鎮子口沒什麼人,安安靜靜,晾在月光下,看起來荒蕪又破敗。
松子一路上嘀咕了好幾次。
“好破啊。”
“怎麼沒有那種賣糖葫蘆的呢。”
“那個人好像在瞪我。”
景曆不是第一次帶他出門,卻是第一次讓他走在身邊。沒想到和尚這麼能叨叨,有時候景曆走得快點,刻意跟和尚拉開距離,和尚就會害怕被丢下似的,立馬跟上來,搖着他手臂說一點膩膩歪歪的話。
好像什麼磁和鐵一樣,甩也甩不脫。
很快,他們走到了中心區,這裡人流密集,熱鬧,都是亂兵賊子聚集地,大夥兒往上倒三代都湊不出一個好人,好比一鍋又橫又兇的老鼠屎,是一點兒規矩也沒有的,當街把酒的有,騎驢而過的有,敞胸露懷放聲大哭的也有。
不那麼規整精緻,是種大俗大兇的惡豔。
這時候,和尚的眼睛明顯不夠用了,骨碌碌地從東轉到西,從北又繞到南,最後被丁零當啷的小販釣走目光。
“我可以買這個糖人嗎,看起來很像你呢。”
景曆面無表情地掏錢:“這是張飛。”
“他姓張嗎,可能你們祖上是一家。”
景曆簡直無言以對:“我們祖上不是一家。”
“那我可不要了。”
小販:“?”
景曆:“??”
松子很快地另尋新歡,一指邊上那個手握蟠桃的仙女,眼睛放光:“這個這個,就要這個。”
景曆黑着臉,把張飛腦袋塞到了他嘴裡。
等到松子慢吞吞地咬掉張飛的一條腿,他們已經站在了一間大酒樓跟前,這座酒樓沒挂燈籠,倒是懸着一張奇大無比的紅色蓋頭。
這小鎮不是正經小鎮,酒樓自然也不是正經酒樓,隻有一樓擺了幾張桌椅,二樓往上俱是賭場,聽聞這賭場背後靠着大行家,除了賭,什麼買賣都敢做,景曆此前來這脫手過一些頗有争議的髒物,這回途徑此地,正好再甩一些。
他帶着和尚進入酒樓。
松子拉拉景曆的袖,他不太喜歡這個蓋頭,遂小聲問:“來這裡幹什麼?”
景曆随口說,“銷贓。”
松子語氣幽怨:“果然不是特地帶我出來的吧,我隻是順帶的,是你辦事的時候偶爾才會記起來的很不重要的人而已,還要講什麼帶我出來玩的話,其實都是騙人的……”
小夥計在邊上支着耳朵看戲。
景曆面不改色從懷裡掏出一串銅錢,遞給松子:“夠不夠?”
松子卻向後望望,他看的是賭場雅間的方向,小聲說:“可是他們都不用銅闆的。”
賭場裡三教九流都有,各有各的玩法,一擲千金的其實不算多,揣金葉子的當然能在各個場子進出自如,持銅闆兒的也能玩個簡單的比大小,而且這一串看起來也不算少了,小夥計眼睛毒,看出這個面嫩的和尚是個新手,而他邊上那個男人看起來就更不是善茬兒,怎麼可能讓他拿着金葉子去揮霍。
拿吧,拿吧。小爺帶你去桌上逍遙。一串銅闆,少說也能撈個過半。
然而景曆沒有,在兩雙亮晶晶的眼睛裡,他又掏了一疊金葉子出來,指指對面的雅間:“去那兒玩。”
松子看一眼小夥計,手癢,心癢,卻故作矜持,隻是伸手拿了幾片,語氣還有點猶豫,“是我一個人去嗎?有沒有人陪我呢,若我赢了錢他們會把我關起來嗎?”
景曆面不改色:“不會,我能看着你,有人欺負你,就大聲喊走水了,他們都得跑。”
小夥計:“這不合适……”
“合适的。”和尚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他不讓小夥計壞事,瞟了眼景曆,把剩下的金葉子迅速拿走,再瞟一眼景曆,連那串銅錢也纏到了腰間,最後腆着肚子,大搖大擺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