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依本想直接告訴賀楚,說長老們根本不教人族什麼有用的東西。
但轉念一想,雖然賀楚有實力,但在門内并不涉及權柄,告訴賀楚隻會增加她的困擾。
賀楚已經幫自己夠多了,沒必要再讓她徒增負累。
這般想着,晏依晃了晃腦袋,含糊道:“而且……長老那麼兇,有問題我也不敢問,不像師姐,師姐人美又心善,所以我才厚着臉皮過來叨擾師姐……”
賀楚一眼就看穿了晏依在撒謊。
但……想到門内如今推崇的用妖族内丹催生修為、宛若空中樓閣一般華而不實、弊端無窮的修煉方法,而她在完成了使命之後便要假死離開……
晏依這具身體存放她的心髒這麼多年,就算最後被再次取走心髒放入别的心髒,被改造過的經脈、殘存的靈力對于許多修者來說,都是絕佳的爐鼎。
賀楚的視線落在晏依靈動的眼、挺翹的鼻,剔透白皙、泛着粉澤的臉龐上,抿起唇,接過了晏依手中的書本。
是得教晏依一些護身的本事了。
一旦被當成爐鼎,不僅時常會病痛纏身,而且會壽命大減,宛若行屍走肉。
她有些不想看到晏依這雙明亮的眼睛喪失亮芒,變得形容枯槁。
賀楚翻了翻晏依手中的書本,都是萬年前傳下來的入門基本功練習,确實有可取之處。
但這是對大部分弟子都适用的功法。
她在人間時間有限,若是照着這些穩紮穩打的尋常法子來,到她離開時,晏依的進度不一定能抵達她滿意的程度。
晏依是變異水靈根,有許多更适合她的法子,隻不過……
“我有更适合你修煉的法門。”
賀楚關上書,目視着這個她一直有些看不透的魂魄,感受着魂魄内心那些微的緊張,繼續啟唇——
“此法雖能速成,卻要曆經萬刃剮體,烈焰焚身,骨骼寸斷之苦,你可情願?”
果然,晏依遲疑了。
晏依緊咬着下唇,眼神極為掙紮。
賀楚慢慢垂下了眼——
這樣也好,免了之後的麻煩,大不了日後假死遁逃時,多給她留下一些護身的法器。
可不知怎的,那種時常萦繞心間的倦怠再一次冒了出來。
值得嗎?
為了這些自私自利,作繭自縛之人?
……
蛇妖死前的诘問再一次出現在耳畔。
腦袋似乎又疼了起來。
胸口充斥着莫名的燥郁,以前面對鼠妖晏依時,這種感覺也時常出現。
她突然很不想看到晏依——晏依不該是這樣的!
她在指尖捏了個訣,剛準備送晏依下山,便見到晏依仰起臉,頭一次斂去了臉上的笑意,眼眸乘着滿天星河,靜靜望着她——
“師姐,我受苦沒有關系,但能不能……不用妖族的内丹?”
在聽到賀楚的話之後,晏依立即意識到這是天大的機緣。
但轉瞬的狂喜之後,晏依又想到了更深的地方。
晏依也想過尋找速成的方式,可她目前了解的所有訊息裡——想要速成,必定要服用妖丹。
妖丹來自生成了靈智的妖,晏依接受不了這樣的方法。
然而萬年前彌渡山一戰,聖墟開山老祖晏歸被妖族設計隕落,此後修士和妖族之間的關系愈發惡化,如今整體修士對妖族深惡痛絕,大部分修士都在服用妖丹,若她說出這件事,恐怕也會引來賀楚的嫌惡猜忌……
晏依無比糾結。
直到她看到賀楚垂下了眼。
明明沒接觸過幾次,晏依卻有種直覺:賀楚對她失望了!
晏依頭腦一熱,一咬牙:左右最差都不過是賀楚放棄教導自己,拼了!
她終究還是說出了自己内心的忌憚。
卻并沒有迎來她想象中賀楚的厭棄。
“不會的。”
她聽到賀楚的聲音響起,語調依舊冷清,細聽卻帶上了一分安撫,像是冰面裂開了一絲罅隙,其下春水逐漸潺潺連綿。
她迎上了賀楚的眼。
月光銀輝削出賀楚身後斷崖嶙峋的輪廓,賀楚唇角微微勾起,恍惚間有暗色星火在眸底迸裂……
晏依面紅耳赤,心跳瞬間便飚到了極限,迅速垂下了頭。
她大抵是太高興魔怔了。
她居然看到賀楚笑了!
賀楚笑起來的模樣,真是該死的好看!
*
這天晚上,晏依洗漱完畢,換上了一身幹練的短打。
她不停地運轉靈力,演練着從秦音那裡學到的幾個劍招,心情焦躁又興奮。
賀楚問她想學什麼的時候,她半開玩笑說想學師姐會的所有東西。
這是她的私心,她并不覺得自己有那麼高的天賦,但她想試試自己的極限,多學點,也能回來能教授給其餘人族弟子用。
她參透不了的東西,或許其餘弟子能夠勘破。
晏依知道自己幫助不了太多人,也沒能力改變整個仙界,但目之所及處,能助一個便是一個。
她真的極感激賀楚。
若是其餘仙門子弟,估計早開始嘲笑她癡心妄想,但賀楚隻點了點頭,說要稍作準備,讓晏依兩個時辰後再尋她。
等待的過程極為漫長,晏依唯恐錯過時間,看了許多次沙漏,時間一到,晏依就飛快跑去了秋硯峰。
她熟門熟路,拿着通行玉牌,循着之前的傳送陣,抵達了山頂。
山頂上多出了許多金光閃閃的陣法,和閃爍着星子的天幕交相呼應。
賀楚遞了一塊玉簡給晏依:“這是适合你修行的功法。”
說着,賀楚又接過了晏依手中的通行玉牌,注入幾道亮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