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商場裡逛了一會便出來了，商場的旁邊是一個劇院，外面擺着巨幅的宣傳圖，今天的表演是一部經典的音樂劇，班底很紮實。

顧清允停下腳步。

這部音樂劇她挺喜歡的，今晚也沒什麼事，倒是可以去看看。

她問裴确：“我去看這個，你要一起嗎？”

裴确順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張宣傳海報上。

他是個庸俗的人，處于社會的底層，每天關心的隻有吃喝冷暖，音樂劇這種東西，他從來沒有接觸過。

裴确抿了抿唇：“一起吧。”

劇場裡面坐滿了大半，大家都在小聲說話，既不喧鬧也不極度的安靜。

顧清允帶着裴确在位置上坐下。

座位柔軟，躺上去很是舒服。裴确靠在椅背上，輕輕舒了一口氣。

顧清允看着他笑：“累了？”

“還好。”他頓了頓，“我沒接觸過音樂劇，能看懂嗎？”

“能啊。”顧清允也靠上椅背，“音樂劇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雅俗共賞的嘛，就算不太能理解劇情，也可以聽聽歌。”

正說着，燈光忽的暗了下來，舞台上打下一片燈光，威嚴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顧清允不再說話，安靜地看着音樂劇。

舞台上散落下來的光，輕輕掃在打在她的面龐，從側面看去她的眼睛閃爍着藍白色的燈光。

很漂亮。

裴确眨了眨眼睛，将腦袋轉了回來。

舞台上音樂的節奏逐漸加快，男演員憤怒的與半空中的聲音對峙。和聲從弱至強組成樂曲。

裴确認真地盯着他們，思緒卻開始四處飛散。

顯然，他并不喜歡音樂劇。

這種高雅的東西于他而言太陌生，太遙遠。

可，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答應顧清允一起來。

明明……他自始至終都在利用她。

但好像這層利用之中又夾雜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裴确沒有感受過這種情緒，他分不清，但想來應該也不會很重要，多半是感恩，又或者是超過感恩的一些情緒。

或許是因為她對自己的關心，要比曾經他利用的那些人給予他的關心要多得多。

他目光遊離地落在舞台上，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氣。

……

這場音樂劇持續了一個小時，随着男演員低聲唱着“我要背棄原則，為了你”，另一側燈光緩緩亮起，抓耳又熟悉的音樂一點點增強。女演員緩緩走下，低聲吟唱回應着。

顧清允輕輕勾起唇角。

她側目看向裴确，少年歪着頭，靠在椅背上，長長的睫毛乖順地垂落下來，在白皙的臉上落下一小片陰影。

睡着了？

她失笑。

台上的音樂逐漸走向高潮，男女演員的聲音交織融合。

裴确似是被吵醒，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對上了顧清允含笑的眸子。

周圍管弦樂器的聲音震耳欲聾，卻也遮不住他忽然瘋狂跳動的心跳聲。

顧清允彎了玩眼睛，輕聲道：“醒了？”

燈光大亮。

裴确的黑眸在瞬間被照亮，反射出四面八方的點點星光。

他倏然回神，舔了舔幹涸的嘴唇。

“看來你确實不太喜歡這個。”顧清允沒察覺到異樣，轉頭看向正在謝幕的演員們。

裴确胡亂嗯了兩聲，目光飄忽不定，心髒幾乎要跳出來。

肯定，是這劇場的音響太吵了。

裴确閉了閉眼，找到了借口。

-

回到小區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這時候恰好很多居民出來散步，小區内一片熱鬧。幾個人幾個人地湊在一起聊着八卦。

小區裡能作為八卦談資的事情很多，但鮮少發生前幾天那種性質的事情。哪怕已經過去的兩天，仍有不少人說得津津有味。

兩人走過的時候，恰好聽見兩個大媽湊在一起聊天。

“……哎呦你不曉得嗎？那家人可不是個東西啊，居然要賣孩子哦！”

“真的假的？我還以為是你們誇張的呀。”

顧清允瞥了裴确一眼，他面不改色，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

流言蜚語對于兩人而言并不算什麼，但原因卻不甚相同，顧清允是因為強大的心理素質，裴确是因為不在乎。

她聳聳肩，覺得這樣正好。

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一旁的阿姨神神秘秘地湊近另一個阿姨，壓低聲音，卻依舊能被方圓幾米的人聽見：“我告訴你呀，那個賣小孩的爸爸不是進去的嗎？那個媽媽可是還堵在樓梯間不知道要幹什麼呢。”

裴确一頓，原本松懈的神情猛地緊繃起來。

肩膀被身邊人輕輕拍了一下，裴确轉頭，對上了顧清允清亮的眸子，她并不覺得意外，道：“沒事，上去看看。”

裴确看着她，片刻後才輕輕點了點頭。

柳明華沒敢進入五樓的樓梯間，隻将安全通道的門打開，自己站在内側等着。見到電梯門打開，她一個箭步想要上前，卻想到樓梯間的監控猛地刹住腳。

她扒住門，凄厲地喊道：“顧清允，你這個騙子！說好的給五十萬，你隻是為了把我老公送進去！”

顧清允率先走出電梯，看着她似笑非笑：“不好意思，我好像沒跟你說，安全通道裡我也安監控了。”

柳明華的身子猛地僵在原地。表情漸漸從憤怒的扭曲化作哀求，她看着顧清允身後的裴确，淚水緩緩落下：“小确，你幫媽媽求求顧小姐好不好，算媽媽求你了，沒有你爸爸我們真的活不下去啊……”

顧清允挑眉，偏頭看向裴确：“你覺得呢？”

裴确從她身後走上前來。他雖還在上學，但已經高了柳明華一頭。

他垂着眸，看着那個矮小憔悴的女人，聲音輕輕：“如果我求你們，你會放棄将我賣到那些人的床上嗎？”

顧清允偏頭笑了聲，盡顯嘲諷。

她看着柳明華緩緩滑落在地，道：“柳小姐，我想我對你還算不錯，讓律師幫你定好了回去的車票。還是說，你想留在這裡？”

她微微俯身，沒什麼情緒的眸子安靜地與柳明華對視，但對方卻已經沒了與她抗衡的勇氣，柳明華垂下頭去：“我知道了……我會離開這裡的。”

顧清允直起身，越過柳明華開門進了屋。

樓道裡隻剩下了母子二人。裴确上前一步，緩緩蹲下，漆黑的眸子緊緊盯着柳明華的臉龐：“媽媽。”

柳明華頓了頓，她擡起沾着淚水的眼睫，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但最摧毀她那份美麗的，是無意識摒棄的良心和善良誕生的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