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确回到包廂的時候，裡面依舊散落着昏暗的光。可包廂裡的人，卻隻剩下顧清允一個。

他楞了一下，心中懷疑自己居然已經離開了這麼長時間嗎？他走近，輕聲問道：“他們都走了？”

顧清允嗯了一聲，擡眸看過來，水藍色的氛圍燈照在她的身上，将她那雙清澈的眼都變得朦胧。她輕輕笑了笑，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坐。”

裴确站在原地猶豫了幾秒才慢吞吞地一步到她身側坐下。

“剛剛的遊戲是不是吓到你了？”她彎了彎眼睛。

“沒有。”裴确說。

“那那塊哈密瓜好吃嗎？”顧清允問。

“……好吃。”裴确垂下眸子。

“聽大家說，你喜歡我？”

裴确僵在原地。

大家說？誰說？周賀來之前他們就在讨論這件事嗎？還是周賀說的？她會怎麼想？我讨厭我嗎？覺得我……惡心嗎？

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聚集，他幾乎感到一陣眩暈。

冰涼的手扶上他的臉頰，挑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臉扳正，逼迫他與顧清允對視。她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那雙時常彙聚着笑意的眸子裡，如今滿是冷漠：“是嗎，裴确。”

裴确長了張嘴，他不想承認，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他啞聲：“是。”

包廂裡忽然安靜下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他聽見了自己沉重的心跳聲，像是遲暮的老人掙紮着求生，他聽見了顧清允輕得仿佛歎息的笑聲。

他感受到，另一隻手也捧上他的臉頰。她微微使勁，将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鼻尖幾乎觸碰在一起，她聲音輕輕似是耳語，又是呢喃，呼吸也與他的纏繞在一起：“别害怕，裴确。”

她微微偏頭，唇瓣吻上了他的鼻尖，戰栗如同神經毒素流竄過全身，将裴确的指尖都震的一陣酥麻。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裴确的嘴唇，挑逗似的按了按：“既然喜歡，那你不想吻我嗎？”

裴确猛地驚醒。

入目是昏暗的屋子，熟悉的天花闆靜靜的注視着他倘若被人看清了他内心的陰暗。

隻是一場夢。

他抹了一把臉，摸到了一手的汗水。

昨天他從洗手間回來之後，沒一會兒聚會就結束了。

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異樣的眼光都沒有，甚至顧清允恍若忘記了之前那個親密接觸，跟他相處一如從前。周賀也什麼都沒有說。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盯着天花闆愣了片刻，夢中那個不算吻的吻萦繞在他心頭，觸碰的感覺倘若真實。

他好似聞到了顧清允的味道，手擡至鼻尖，嗅了嗅，什麼味道都沒有。

鼻尖滲出汗水，他閉了閉眼深呼吸了幾下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他内心卻依舊燥亂。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半晌，他認命地将手伸進了被子。

……

顧清允早上起來的時候，裴确還沒起。她猜可能是昨天晚上累着了，便沒再等他，從一旁的衣架上拿了外套。

還沒來得及離開，卧室的門咔嚓一下打開了，裴确就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出來。他低垂着眸子，看上去又有些疲憊，聲音也啞啞的：“抱歉，起晚了。”

“沒事。”顧清允盯着他，“你昨晚沒睡好吧，再休息會兒吧，反正今天也不上課。”

“很着急嗎？我給你做點早餐在路上吃吧。”裴确随意踩着一雙拖鞋就想往廚房走。

顧清允伸手攔住他：“不用現在做的話，可能有點來不及了，我在路上随便吃點吧。”

說完她伸出手想揉揉裴确像雞窩一樣的頭發。

還沒碰到，他就像觸電時的往後猛地一退，避開了她的觸摸。

顧清允微微發愣，這小孩怎麼又開始了？

她歎了口氣，穿上外套：“有個緊急情況，我得立刻去一趟。你要是困的話就再睡會兒吧，我先走了。”

裴确輕輕地嗯了一聲。

-

星源辦公室内。

顧清允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面。

錢越歎了口氣：“情況有點緊急，你準備什麼時候出國？”

顧清允笑了笑，事情還在她的掌握範圍内，但是也不容再拖了：“過幾天吧，起碼……過完年？”

“也是，春節嘛，阖家歡樂的。”錢越點開手機看了眼日曆，“26号除夕，就那麼幾天了，也沒必要去國外一個人孤零零的過節。”

“也不算孤零零，我那邊還有朋友呢。鐘意是不是過兩天要回來了？我出去之後公司的大小事項由你們倆共同決定。技術上全由她決定。”顧清允合上電腦。

錢越應道：“好的。”

錢越離開後，顧清允轉了轉手機，撥通了傅莳也的電話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她觀察了一下傅莳也的臉色，問：“看上去不太開心啊，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傅莳也随口說了句，“就是比較忙。”

“行。”顧清允點點頭：“你過年回來嗎？”

對面沉默了幾秒，才狀若無意地說道：“不回。”

“不回？”顧清允吳中閃過一絲驚詫，“你哥同意了？”

傅莳也似乎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雜音減少了一些。她又是一種沉默：“他還不知道呢。”

顧清允歎了口氣：“好吧。我年後去你那邊幫我找個房子？”

“真的？”傅也莳笑了，眉間帶上了笑意，“好啊，你到時候把航班時間發給我，我去機場接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在這兒無聊死了。上次你跟我說來的那個小女生呢，她人倒是挺好的，就是心思都放在學習上面，也不怎麼跟我玩。”

顧清允笑着靠在椅背上：“那可不，她是我的員工，你是我的朋友，要是她真的隻顧着跟你玩，不學習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

傅莳也笑了：“好啊，原來怪你。”

兩人要聊了一會兒就挂斷自己的事情了。

之後的這些天顧清允一直很忙，特别是又跟林家搭上線之後，潘家就更加着急了，攻勢又快又猛，看起來像是不把星源打壓完全就不會善罷甘休。

錢越捂着額頭：“瘋了吧他們，在靈韻買了一堆水軍罵我們。”

顧清允本還在看合同，聞言疑惑擡眸：“靈韻居然還活着？”

錢越：“……”

“風險預案做了嗎？”顧清允面不改色，“以最快速度處理輿情。”

錢越：“好。”

他正準備讓技術人員處理，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突然動作一頓：“顧總。”

顧清允擡頭：“怎麼？”

“額……我不太好說，您來看看？”錢越将電腦屏幕展示在顧清允面前。

靈韻廣場上，有關星源的實時評論一出現，下方立馬回複了一堆反駁的評論，出現速度之快，如同自動回複。

顧清允皺了皺眉，點進其中一條回複者的主頁。

空白号。

“感覺像是用腳本實時監控評論流，識别到關鍵詞後回複接口。”錢越往下滑動，點進來一個沒有提到星源但卻在明裡暗裡指控的帖子，下面的評論數字僅僅隻有之前那些帖子的零頭。

這個手法似曾相識，顧清允眉心一跳，立馬掏出手機撥打電話，還不忘跟錢越道：“先按計劃控制輿情。”

電話嘟嘟嘟響了兩聲，被人接起，對面的聲音傳過來：“姐姐。”

語氣平常得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靈韻那邊是你幹的？”顧清允單刀直入。

裴确沉默兩秒，但僅靠這兩秒，就足夠顧清允猜到答案了。她偏過頭，氣急反笑：“還沒想好借口？”

一旁忙活的錢越快速瞥了顧清允一眼，暗暗咋舌。

顧總的弟弟還真是……人狠話不多。

他們還在想着控制輿情，這人已經暴躁地寫代碼跟所有人互罵了。

顧清允磨牙：“讓你學計算機就是為了做這種事情嗎？！”

裴确滑跪速度比寫罵人代碼還快：“我錯了。“

顧清允：“……沒有誠意，立馬停手。”

對面安靜了兩秒，執着道：“不要。”

“我就知道……”顧清允閉了閉眼，這兔崽子就是嘴上滑跪，實際上比驢還犟。她道：“你這樣對我們反而不好，被人察覺了怎麼辦？”

裴确安靜兩秒，聲音小了一點：“那我縮小關鍵詞，行嗎？”

“比如？”

“提到你的。”裴确道。

顧清允：“……祖宗诶，誰知道星源是我的？你這不掩耳盜鈴嗎？”

裴确：“……哦。”

她歎了口氣：“乖，先收手。我們會自己處理。”

好說歹說，總算把裴确這尊大佛請回去了。

顧清允挂了電話，摁了摁眉心。

錢越笑道：“弟弟也是關心則亂。”

“可拉倒吧。”顧清允應了一聲，盯着廣場上飛速上漲的回複量腰斬，還沒松口氣，頁面乍然白屏，兩秒後，所以被回複過的帖子盡數消失。

顧清允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一個最新的帖子緩緩冒了出來：

“靈韻又炸了？能不能管管你們都土豆服務器，還沒人聚光一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