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确盯着天花闆上的浪花,慢慢地轉頭。
月光灑落在她的臉頰上,銀白色的光被鼻梁切斷。她睫毛乖順地垂落下來,偶爾會輕輕顫抖一下。
他嘴角輕輕勾了一下,眸光緩緩變得溫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似怎麼都看不夠。
不知過了多久,顧清允輕輕動了一下,蜷縮的手放上了距離裴确不到幾寸的枕頭上。
裴确的目光被這隻手打斷,他安靜了片刻,輕輕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旁邊。
擱着一條窄窄的縫隙。
他鼓起勇氣,将自己的手緊緊貼上了她的。
僅此而已,再沒有過界的行為。
—
早晨,顧清允睜開眼睛,入目就是裴确安靜的睡顔。碎發亂七八糟地歪在額頭,暖黃色的朝陽溫柔地灑下,在他的眼底留下一片陰影。
顧清允一時沒能移開目光,不過短短幾秒,對面人的嘴角微微上揚,緩緩睜開了眼,兩人的目光随即撞上。
顧清允不知為何一陣慌亂:“你裝睡?”
“沒有。”他的嗓音帶着剛睡醒的暗啞,“感覺到有人在看我,就醒了。”
許是因為還迷糊着,他的神色懶散,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她臉上,顯得格外溫柔。
顧清允輕咳了一聲,起身下床:“起床了。”
她本想着帶裴确嘗嘗蘇黎世的菜品,但想了一圈沒想到什麼好吃的,最終兩人還是在家裡自己下了碗牛肉面。
“也沒必要出去吃。”裴确用筷子将面條夾出來,“你很久沒吃家裡菜了,剛好趁着我還在多吃點。”
“好吧,你做的東西可比外面的好吃多了。”顧清允上前想幫着他端碗,被裴确側身躲過。
他微微挑眉:“我來,有點燙。”
他利落地将兩碗牛肉面端到餐桌,又順手把廚房收拾了一下,坐在顧清允對面。他攪了攪湯面:“你應該很快就能回去了吧?”
顧清允嘴裡的面還沒吃完,先點了點頭,等咽下去之後才說道:“不出意外的話可能就三兩個月吧。等到跟廠家簽了試運行協議,沒什麼問題就可以回去了。接下來的首批交付和B輪融資都可以交給他們去做。”
裴确戳了戳碗裡可憐的牛肉:“怎麼還要兩三個月。”
“你說什麼?”顧清允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以為突破了這個,你就能很快回去……”裴确飛快地看了她一眼。
顧清允笑着捏了捏他的臉頰:“開頭我還是要親自處理的呀,三四個月也還好吧。”
“你剛剛明明說的是兩三個月。”裴确瞪大眼睛。
“好好好。”顧清允哭笑不得,“最多三個月,等到小區裡的南洋紫薇開了,我就回去。”
兩人的目光對在一起,半晌,裴确伸出小拇指:“拉勾。”
“小孩子才信這個。”顧清允笑了,伸手勾上他的小拇指,“好吧,拉勾。”
吃完飯後還有點時間,裴确把房間稍微收拾了一下。
顧清允坐在椅子上:“我覺得沒什麼好收拾的。”
裴确笑了一聲,将她随手亂扔的衣服挂上衣架:“嗯,我也覺得。”
這話聽着不像是真心的。顧清允癟癟嘴,腳尖輕輕碰了碰旁邊裴确帶來的箱子:“這是什麼?”
裴确看了過來:“帶給你的東西。”
他走近,蹲下身子将行李箱拉鍊拉開,露出裡面滿滿當當的食物。
顧清允彎腰翻了翻:“這麼多?這能過海關?”
“扣下了好多。”裴确露出一絲煩悶,“本來帶了更多的,這些是能帶進來的一部分。”
他頓了頓,垂眸看着顧清允的發頂:“東西不多,可能不夠你吃三個月。”
“所以,”顧清允擡頭,恰好對上他的目光,裴确無意識挑眉,認真道:“早點回來。”
-
兩人拎着行李箱出門時,恰好撞上了對面的傅家兄妹。
傅徑舟應該是剛回來,外套脫了一半,俯身輕吻這傅莳也的唇瓣。聽到身後動靜的瞬間,他側身擋住傅莳也,目光飄了過來。
裴确猛地僵在原地。
顧清允摁開電梯:“你們稍微注意點形象,行不行?我這還有個孩子呢。”
傅徑舟朝着裴确點點頭:“抱歉。”
他們很快關上了門,裴确僵着走進電梯,好半晌才艱難地問道:“他們不是……”
“兄妹是吧。”顧清允抱着臂,“互相喜歡就行呗。”
“哦……”裴确垂下眸。
深冬午後,蘇黎世老城籠罩在鉛灰色雲層下。顧清允攥着車票,擡頭去看電子屏上的班次信息。
裴确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箱子裡帶來的東西都留下了,如今裡面裝了滿滿的巧克力等等的零食——都是顧清允偶爾吃到或者看到買下來的,零零散散的居然也裝了一整個行李箱。
電車叮當着滑入站台,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車。
轉乘火車抵達機場的時候,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裴确檢查了一下要帶的證件,抓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收緊:“那……我就走了。”
顧清允點頭,意外的,她也多了些不舍。
玻璃穹頂下,正午的陽光被切割成細碎的光斑。
裴确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顧清允不解地歪了歪腦袋:“有東西落下了?現在回去也趕不上了,等我回去的時候給你帶着吧。”
“沒有。”裴确笑了笑,“我會數着南洋紫薇開花的日子的。”
所以你不能食言。
顧清允聽懂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她失笑:“放心,我肯定很快回去。”
她揮揮手,示意裴确快走。
裴确乖乖回頭,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不能騙我。”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顧清允笑得眉眼彎彎。
他慢吞吞地過了安檢,金屬門在他身後閉合時發出蜂鳴,裴确的腳步卻好似被膠水粘住,穿過人群又看了過來。
顧清允還沒走,雙手插在口袋裡笑眯眯地歪頭,用口型問道:“怎麼了?”
裴确沒動。
廣播響起最後一次登機提醒,他必須得走了。
顧清允看着他松開行李箱,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她失笑,低頭拿出手機打字:“杵在那幹什麼,你要誤機了。”
發出去的瞬間,那條糾結了數秒的消息在同一秒彈了出來:
“我會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