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由眼神罕見的露出怯懦,她嗫嚅着走進那些鳛鳛魚,腳步似有千斤重,但卻像是被什麼吸引着般,執拗的走向他們,與他們鍊接,去感受那些鳛鳛魚真正的情緒。
感受那些鳛鳛魚的戰栗和驚恐。
“原來……我給别人帶來這麼多麻煩和驚吓。”及由喃喃自語。
可這不是最殘忍的,最殘忍的是鳛鳛魚之後的話。
“我去請求神君處死我,都怪我不好,神君那天攔住我,想買藥材,是我沒賣給她,都是我的錯,我去。”一個鳛鳛魚站起來就要離開。
“可……可……我們不是已經把我們所有能給的法寶和藥材都給神君了……為什麼……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另外一個鳛鳛魚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事兒,我們已經給了神君那麼多她想要的藥材了,其中就有很多傷藥,而是現在這個藥……神君告訴我們練錯了……我……我已經驗證過了,神君是對的,我們練錯了藥。”坐在首座的鳛鳛魚悲傷的開口,中間甚至停頓了幾下,不然就仿佛失去了所有勇氣一般說不下去了。
及由轉頭不敢再看那些鳛鳛魚,愧疚,更多是迷茫湧上心間。
及由覺得仿佛有一股牆隔絕着她和鳛鳛魚。
可她知道,并沒有,是自己羞愧于看見他們。
之後,鳛鳛魚都沉默了。
沉默結束後,是一陣哭泣的聲音。
這麼長時間,及由都不敢扭頭去看鳛鳛魚。
快要淩晨,真正的日月交替的時候……
一個鳛鳛魚從容的站立,說的話本應該悲傷無比的話,可對他來說則是解脫。
“我不想連累家人,我妹妹今年剛成年,姐姐今年要嫁人了,我母親好不容易熬出頭,我家生活好不容易好轉。我……我想去請罪,我準備了赴死的毒藥,以防會被折磨,所以……各位,我先走了,也請各位記住,此事我已經了結了,無論各位如何處理,我的家人已經可以不摻入這件事了,這也是神殿親自定下的規矩。各位,我先行一步。”
及由聽着那個魚的話,感官中傳來那個魚最深的記憶,是笑容燦爛的妹妹,幸福溫柔的姐姐和白發蒼蒼的母親,還有那個魚的戰栗,那些溫暖的畫面代替了那股戰栗,讓那個魚勇敢的走出去。
及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
那股叫做羞愧的牆消失了,被更多的叫害怕的情緒代替。
及由瘋狂的沖向那個魚,不停繞着那個魚,不停的說,我沒有,我沒有,你不要去,你不要去,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我錯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原諒我好不好!求求你們了,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會胡鬧了。
可那個魚聽不見她的話。
及由也觸摸不了她,也跟她說不了話,
因為這是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将來。
鳛鳛魚們聽見那個魚的話,似是一愣,緊接着越來越多的魚沉默的站起來,走向門口。
一直坐在首位的鳛鳛魚這個時候開口:“停下,你們不用去,我已經上交了命牌給神殿,我是你們的負責人,此事我會一力承擔的,我已經交命牌給了神殿的信使,此事終于我。所以……你們留下,我已經寫了信給族長,族長會在十天之後來到日月學院帶走你們。”
已經走到門口的鳛鳛魚回頭看向那個坐在首位的鳛鳛魚。
那個魚仿佛很累的癱坐在椅子上說:“如果你們……或者我們都去了,那……鳛鳛魚以後就不能再來日月學院入學了,以後的族人……怎麼辦,你們想過嗎?”
那個人最後仿佛歎口氣,如釋重負的說“隻有我去就行了。”
可衆魚看着那個人,不是如釋重負,而是淚流滿面。
其中一個魚說:“還記得百年前嗎?白澤族一人在比武中誤傷了燭龍的族長之子楚楊嗎?依附于燭龍的猙就打着為了給燭龍小王子讨回公道的旗幟,在白澤一族的領地大開殺戒。你我都知道……燭龍一族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如果不是白澤族長當時當機立斷,直接殺了那個人全家去燭龍領地請罪,沒被猙困在領地,恐怕猙已經借着這個名頭屠戮了白澤的領地。你明白嗎?我們别無選擇,我們連白澤都比不上,及由一旦……跟龍子說,哪怕她隻是開玩笑的提起我們給她的藥是錯的,即便龍子生氣,我們的族人要面臨什麼,你知道嗎?那些人連動手都不需要,任何想要讨好龍子的人就都可以對我們屠戮,甚至滅了我們全族!我隻想平息所有的可能,我覺得我們應該全部去赴死!我不想這件事能夠牽扯到族人分毫,隻要我們都死了,哪怕是龍主也不能再去傷害我們族人分毫,這是神殿的規定。”
全部的魚沉默之後,紛紛站起,走向門外。
及由站在他們身邊,呆愣的聽着那些話,然後随着那些魚走出房間門,及由激動的再次的去上前拉住那些魚。嘴裡不停的呐喊,别去,别去,我沒有,我沒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胡鬧了,對不起,對不起。
可這些都是徒勞的,她拉不住那些魚,那些魚也聽不到他的話。
然後所有的魚聚集在他們的煉藥房内,一個一個排隊拿着他們唯一的毒修分發的藥。
等到所有魚都領了藥之後,他們一起飛去了及由的院子。
及由站在一旁,看着那些魚說話,看着那些魚讨論,看着那些魚最終每個人都準備了毒藥,然後要去找自己,
淚流滿面,已經哭的嗓子都啞了的及由終于知道那天,鳛鳛魚為什麼會去找她,然後胡言亂語一番走了。
已經流幹眼淚的及由看着空中圓圓的月亮留下了血淚。
楚楊站在一個夢境前,看着手中的夢境球,看着眼淚已經流幹,甚至留下血淚的及由說:“這還不夠,必須刻苦銘心,他才能老實。”
說罷,回頭看了一眼被綁在椅子上的孟極,然後笑着對它說:“你說,對吧,孟極。”
孟極也跟着楚楊笑,但笑容非常慘淡,語氣是滿滿的恐懼,結結巴巴的說:“是的,殿下,你接下來想做什麼?”
楚楊活動活動脖子,仍然笑着,但語氣十分冰冷的說:“沒什麼,我隻是讓她知道所有的真相而已,這樣她才能安心隻待在神族。”
孟極看着楚楊,看着楚楊的眼睛,探究的,跟着他的眼神變化,順着他的想法,小心翼翼的說:“那您說,需要什麼樣的夢境?殘忍的?還是……”
“讓她知道真相就好了,就是那個時候,鳛鳛魚已經知道真相,但他們選擇不告訴及由的時候。”
孟極點點頭,然後說:“可夢也講究邏輯,現在已經把所有的邏輯都簡化了,在簡化的話,及由很聰明,很快就會發現夢境的真假,也很可能會知道真相的。”
楚楊輕笑出聲,低下頭,隻露出半張臉,另外半張臉隐于黑暗中,孟極看不到他的表情。
“果然,你早就認識及由,所以及由這個造夢的結界和陣法是你教的?”
孟極渾身戰栗,心想完了,他隻講過建造夢境和入夢,現在這個高深的法陣不是他,而且……他無法告訴楚楊,他也在做夢。這個法陣太龐大了,整座山都入夢了,夢已經跟現實交界了。連他……如果不是他天生就執掌所有的夢,這使得他哪怕在夢中也可以自由行動,不然……他也被入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