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裡面擠滿了行李和人,林書禾幸運的座位是靠窗戶的,而這時候窗戶是可以打開的。
火車将要駛出站台的時候,林書禾看見窗外交織的鐵軌,有好多,前方的道路起伏,其中有一條是那是她能走和想走的路。
耳邊傳來車廂内人們交談的聲音,林書禾恍惚間想起最近一次坐高鐵的情形,安靜,座位那麼寬敞,不小心碰到别人最好道個歉。
林書禾安靜地聽着周遭,就像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樣。那時,林書禾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腦子裡想着的是到了七點半的時候在麻醉辦公室交班的時候要怎麼交班,難得地遇見了一個急診産婦,血氧飽和度遲遲升不上來,其他生命體征又還可以,産科醫生緊急剖宮産做的順利,麻醉二線值班醫生又去外出解決重症監護室的困難插管去了,急診開了三台手術,兩個手術室都共用一個器械老師,林書禾在麻醉規培計劃是半年,因為靠譜硬是被帶教老師萬年主治麻醉大師留下,傾囊相授。
林書禾排除人為和各種原因,甚至是不是肺梗死都考慮了,拿來b超機一看,罕見的單心房、心室,總之最後産婦送去監護室等待拔除氣管插管,林書禾想着在值班室眯一小會兒,等七點鐘就再去監護室看一下産婦。
沒想到,再醒過來就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課堂上,主觀控制不了的世界,讓林書禾無所适從,偏偏周圍的同學搭話,是林書禾熟悉的上海話,當她自己也說出上海話時,她覺得大事不好了,她是不會說上海話的,隻是能聽,還不能聽懂太多。
同學以為她睡蒙了,也沒再說,隻有顧音芳追問她怎麼了。
那時候,林書禾想哭想笑,想拿出手機先彙報交班情況、發個朋友圈。
想知道那個産婦有沒有順利拔除氣管插管。
“同志,你也是去宛城的吧?”一個溫柔的聲音打斷了林書禾的回憶,一個留着學生頭的圓眼睛的女孩子坐在了林書禾左邊的座位上。
“呃,同志,我好像不認識你”,離開了以往熟悉的人和物,林書禾想安安靜靜的。
而不是時刻擔心着被發現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也不用一直注意着其他人說的話和句子,她其實可以學,也一直學的很好,連父母、通信的大哥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但事實就是,林書禾覺得一切都陌生極了,陌生到可能穿進秃頭清宮戲裡當洗衣服的奴才、跪在另一個等級稍微高一級的另一個包衣奴才的面前,都比現在來的熟悉。畢竟宮鬥劇數不勝數,不會活、可以死的宮鬥劇。
但是,她覺得很溫暖,這裡有父母、大哥的愛,有朋友,他們每個人都好像很快樂,跟這個新生的祖國母親一同成長着。林書禾看見了新升的太陽,她被那耀眼的陽光刺的微微眯着眼睛,才沒有讓眼淚落下。
“我剛剛在你後面上車的,我聽見你媽媽和你說的話了,”女孩不好意思道“我叫張書珍,我也是去宛城的,正巧我們座位在一起,所以我就問你了,我想我們一起有個伴的。”張書珍看着靠窗坐着的林書禾,她頭發烏黑,兩邊紅色發帶綁着四股的編辮,一邊垂在背後,一邊靜靜垂在身前,辮子已經齊腰了,此刻女孩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單眼皮女孩子娴雅的望過來,張書珍有點不好意思。
好像在哪裡聽過,“好呀,我叫林書禾,你剛剛看見的是我爸爸媽媽”林書禾看女孩子跟自己好像差不多,“我是去宛城的,我們搭個伴吧。”她幫張書珍接過一個包裹,塞在了自己座位下面,“我這裡還有位置,我幫你放這裡吧。”
“書禾,你的書是哪個字?我是書本的書,你呢?”張書珍還是個孩子性子似得,聽見書禾介紹完,好奇的問。
“我也是。”林書禾自認為是二十多歲的老大姐了,看見張書珍孩子氣的樣子,這跟高中生有什麼區别,這樣想着,林書禾想起前世的高中生看起來成熟太多了,普通高中生學習時長比九九六還長,就為了百分之四十不到的本科,競争壓力大得很,哪裡有張書珍這樣輕松的樣子,看着不像去下鄉,到像是初中生出門遊學。
對面的兩人座上坐着一個年輕媽媽,抱着孩子,看起來大概四五歲,正用毛巾擋着光亮遮住大半張小臉,躺在媽媽懷裡睡覺,媽媽見林書禾看過來,笑着說,“孩子知道今天要坐火車,昨晚怎麼哄也不睡覺,現在才能睡會。”
見她跟自己說話,林書禾看了看周圍,說“車上人多,孩子熱的也許不舒服,要不要掀開毛巾?”她禮貌性問問,看見孩子耳朵下颌都蠻紅的,天還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