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生命的氣息向來敏銳,比如原先在身旁的胧往前走了幾步,還有山腳下聚攏了衆多的追兵。你睜開了眼,看着還在睡夢中的松陽輕手輕腳起身,站在了胧的身側。你能看出來他在想什麼,不可能逃掉的,這麼多人饒是松陽實力強大,帶上你們兩位無法全身而退。
“胧。”
你看見他的視線投向先前布置好的陷進,按住了他的手腕輕輕搖頭。胧的心髒漏跳了幾拍,像是被戳穿了心事般慌亂,他張口欲說什麼,你又捂住了他的嘴。
“如果要殺人的話交給我就好,我已經背負上很多了,不差這幾條。”
松下村塾,聽起來無比美好,但如果不能守護好尚存搖籃中的志向他又算什麼大師兄呢——你亦然,隻是你更是胧的師姐,所以你要先保護好他,讓他有追尋美好的權利。
“澈,我……”
你松了手,胧又是張口半天接不出下半句話。你撿起了松陽的刀,望着那邊呆滞在原地的胧輕笑着,上前來摸了摸他的頭,就像曾經松陽摸你的腦袋一樣。
“我是你的師姐。”
說完這句話你頭也不回躍進黑暗中。
人數着實棘手,即便加上不死不滅的□□,與成人對比起來的瘦小身軀仍舊遜色一籌,你隻祈盼着他們快些離開。揮刀砍出的每一劍都伴随靈魂自軀殼中剝離,失了生命氣息的肉塊在身邊築成高台,好似曾經拘束你的神壇。
“老師往那邊去了,他嫌我們是累贅,所以丢下了我們。”
“——”
瞳孔因震驚而驟然放大,你本能想沖上前去将胧推開,可實在是太多人阻攔了,即便你拼了命砍殺還是始終差之微毫,曾經被冠以神壇之名的高閣将你與自由剝離,現在骸骨堆砌成的高台阻攔着你觸碰那隻手,你眼睜睜看着自己想守護的人被利刃穿刺,用盡全力殺死了面前最後的敵人,本想着拉開胧,臨到生命盡頭爆發的力量着實驚人,竟然有了想将你推開的趨勢。
“抱歉,師姐,但我也是大師兄。”
——可終究是不及你,你用身軀護住了他,即便這樣并不能改變後果。
“……怎麼還是要由你保護啊。”
像是苦笑一樣,胧張開手回抱住了你。
全身骨頭與内髒都被碾碎,走馬燈閃過眼前,所有美好的回憶好似要從你腦内抽離,你咬牙強行将它拽了回來,組織在被毀壞的一瞬就開始了重構,終于碾壓感結束,撕裂又重生了無數次後視線重新聚焦,你看向了被自己護在身下的胧,手能活動了,嗅覺恢複後周遭是嗆鼻的血腥,你用力将身上的巨石推開,轟隆一聲,你抱着懷中似是沉睡的男孩徐徐走出。
你們都在押自己的命,你自然有能力将滾石擊碎,可若是同歸于盡能換來恩師的安甯那死一次也無妨。你聽虛說過,自己是和他一樣不死的生物,隻是頭次曆經真實的死亡,死而複生并不能抵消身體承受的苦痛。
隻是胧,他怎麼也不應該和你一道承受。你能感受他微弱的呼吸與心跳,他還活着,是因為被授予了不死之血,可是很痛吧,因為你也亦然,比你曾經承受過的苦痛加起來還要勝之千萬倍,但你不能落淚。
老師,我會保護好我的第一位師弟的,所以請你去将你的志向傳遞給更多人吧。
幾個呼吸間身體充盈的阿爾塔納又讓心髒強有力地跳動起來,你努力擦幹淨胧沾血的臉,本就沾了血的衣物越擦越髒。
“澈……”
與你一道來了地獄嗎?胧擡手覆上你的臉,臉上的血污傳來黏膩感隔絕了本該溫暖的體溫。你不管不顧将他緊緊抱住,兩顆心髒隔着胸腔同步起來。胧依偎在你的肩頭,灰白的發絲與長發攪亂了交做一塊兒。
雖未明言已心照不宣,你們要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共同守護沐浴陽光的靈魂。既然做了爪牙,爬得越高越能讓陰霾遠離珍重之物,違背了恩師教誨一次次在殺戮中跌倒又爬起,習慣了死而複生的痛後對于殺人奪命愈發娴熟,已幾乎無人再能危及你們的生命,而那些愈合的傷疤每每入夜時互相舔舐用唾液消毒。
說到底夜晚也憑着昔日對白天時間流逝的直覺判斷罷了。
有一瞬間也想着,如果當初所做的選擇不同,是否也能光明正大在陽光下恣意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