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定主意不讓李道全再參與進這些是是非非中，如今江湖難得有片刻太平，正反兩道都相安無事。

她隻求這甯靜能再久點，久到李道全長大成人，久到沒了她李道全仍舊有抵擋風霜的能力。

李青霜能讓李道全不去接手那些仇恨，但她不願也絕不會選擇放下！

從前的所有仇怨，就以她去了結鈎吻來肅清。

桌案上茶盞壓着一封書信，上面短短幾行文字李青霜早已爛熟于心。

潇湘一帶，鈎吻出沒。

……

離開的日子飛速迫近，歡聚時總不會珍惜習以為常的日子，到了李道全十二歲生辰前三月，隻簡單過完新年，小船離開桃花島。

一路無言。

李道全沉默趴在船沿，看兩岸青山倒退愈遠，連漣背對着她，望着天際浮雲托腮出神。

李青霜仍舊是閉眼養神，内力操控船身在江水滔滔裡遊走自如。

隻看旭日東升，又見日落黃昏，待李青霜再睜眼時，船已靠岸。

“到了。”

她先行起身，連漣随後，李道全低頭悶不吭聲跟在兩人之後。

隻地勢越發高聳難越，空氣寒涼，叫李道全渾身寒毛立起，眉宇都挂上水珠。

一峰才送一峰迎，轉過二十八奇峰，到了迎神峰前，左右皆是萬丈懸崖，要想再上山到達人煙處，隻能從山前聳立石門過。

石門左側是百餘首殘劍橫插，震懾尋事宵小；右側是一兩人高怪石，其上青苔半覆，刀鋒劍刻，滄桑已不知多少歲月，龍飛鳳舞字迹一氣呵成，上刻“青霄”二字。

隻行到山門前，極目遠眺瞥不全山峰青雲處，獨行于石道繼續向上攀越，滿目渺茫山河，但見天地高遠，隻己身行于通天之道。

李道全行在途中，恍惚間隻想起李青霜曾告知她的青霄李家往事：她身上血脈的起源，是來自于萬古前世上最後真仙。

滄海桑田，日月更疊，神仙逸事流傳至今，也不過是衆人茶餘飯後的閑談，又有幾人是親眼見過那時風流？

她心間隻起了些說不清惆怅，聯想到自己如今境地，更是愁絲百轉，心緒難平。

但現下她人已至青霄，李青霜決意已定，非她所能更改，隻強忍住心間悲愁，邁步前進。

過了山門又走了百來步石階，恰行到山間一圓形平台處，連雨匆忙帶着群青霄弟子下來，在李青霜面前齊刷刷排開，拱手垂頭一齊出聲——

“師姐！”

聲振林越鳥驚飛，李道全摸摸耳朵，看着這群一模一樣青綠衣衫的弟子，隻帶頭連雨她四年前見過還有些面熟，其餘皆不認識。

一直默不作聲的連漣在見到連雨後，倒是今日第一次開口：“大姐姐。”

又轉身對着連雨身後幾人一一叫喚：“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還有各位師姐。”

李道全心中一陣沉默，碰了碰連漣肩膀：“這就是你說的，你的四個姐姐和十幾位師姐們嗎？”

連漣漪臉上平靜如水，早已習慣了每次一連串的叫人：“我是家中第五，我母親她……”

琢磨了下詞句，連漣話語較為委婉：“比較風流。”

一旁連雨激動中帶着幾分不好意思，她嘿嘿一笑湊近抱臂看她們的李青霜：“師姐突然回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連雨之後連晴、連風、連雪三人也不甘示弱擠過來，圍繞着李青霜七嘴八舌。

“師姐這次回來多久？”

“回來了還走嗎？”

“巒雨峰日日都有人去灑掃，一切都是師姐走前模樣……”

連雨搶白：“都是我日日在打掃！舟車勞頓，師姐這就跟着我們回去舊居……”

話未說完，連雨就挨了身後好不容易擠過來的師妹一個肘擊。

“我呸！就你嘴快會搶功勞——師姐往日練武的庭院落葉明明都是我掃的！”

“還有我還有我——大師姐窗前珠簾，珍珠都是我一顆顆擦幹淨的！”

衆人七嘴八舌，吵得不可開交。

李青霜額頭青筋一條條繃起，她深呼吸一口氣，面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都少說兩句……”

“連雨就你會賣弄！”

“你們兩個好意思說我嗎？！”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幾十隻麻雀撲扇着翅膀互啄，李青霜皮笑肉不笑，挨個賞了一個爆栗，場面瞬間安靜。

“我這次回來，不要向外聲張。”

小麻雀們抱着頭，小雞啄米般點頭。

“此次一是将連漣送回，二是……”

她牽過李道全，将人推在身前。

“将我阿姊獨女，李道全送歸故裡。”